瞧着李恒一步三回头出了屋子,隔着野菜汤烟气氤氲,文德开口,“那夜,驺虞领着郡主出去……”
“无事无事,”繁姿摆着手,将木勺从铜锅里捞出来,“阿虞它性子极好,草都不舍得踩踏,只吃自死之肉。它不过是和我出去转了一圈。”
“猛虎伤人之事……”
“加布说,阿虞是瑞兽,行则二虎随之。那两只虎从山上就一路跟着,怕它们伤人,只能将它们锁了一并带来。
那夜阿虞离开,没想到二虎竟挣脱了铁索,伤了人……
啊,师父可有受伤?!”她的脸色唰得就白了,手一抬触在铜锅的边缘,忙忙呼痛。
文德将她的手捉了,取一旁的清水淋在烫伤处,从篮子里翻出几株卷柏,揉碎了敷在上面,“无事,只是那夜有位府中的侍女受了伤,她怎样了?”
繁姿半晌没吭声,他抬眼去瞧。她直愣愣盯着被他握着的手,没遮没拦的欣愉,见他抬头,喜滋滋问道:“师父方才说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见。”
他松开手,取了帕子将自己手上卷柏的碎叶擦去,“那夜为虎所伤的侍女……”
繁姿面上微微的失望,“她啊……她也不是府里的,是加布从云南带来。平素不大瞧得着,加布将她藏着。我只知道加布唤她什么……阿芜。”
看他面上忽而恍惚,繁姿没来由有些闷闷,“都怨我,若我在,也不会有这事,平白让师父惦记……”
“加布眼下可在府中?”
繁姿再要说什么,见李恒领着一人疾步入来,“文大人,宫里有旨意,宣大人即刻入宫。”
文德起身,她将他袖子扯住,“师父,我手上烫得甚是厉害,怕是还要换药,否则留了疤……”
李恒目光落在她手背上,青翠斑驳之色,将那肌肤映得宛如白瓷,他慢了慢才道,“这种伤,岂能劳烦院判大人亲自换药,我……”
“无妨,”文德将他打断了,“我明日再来。”
繁姿雀跃不已,忙欢天喜地将文德送出院子去。
徒留了李恒一脸万万没想到,独立堂中。
……
茶楼紧挨着河道,朱紫栏杆外,即是粼粼淮水。此刻暮色初现,河上乐舫歌船已穿梭不歇。调弦试音声断断续续,平素人前妩媚百啭千回,此刻少人处信口轻吟,反倒生出林籁泉韵之味。
金幼孜一壶茶喝完,朝着茶楼入口张望了许多回,不见人来,略有些不耐。
就听耳边细语带怯,“公子可要听曲……”
他扭头看向栏杆外,一艘小船泊着,舫身已有些斑驳。琴娘身子纤弱,裙衫亦显旧色,抱着一柄紫檀月琴,略有些手足无措。
“不必了,这就要走……”金幼孜道。
“就一曲,”她有些慌,“公子随意给……”
一旁伸过一只手,递至她面前,手中几枚铜钱,“姑娘且拿着。”
那琴娘仍愣着,猛地回过神,“无需这许多,公子给多了……”
金幼孜已起身,招呼,“吕兄。”
吕让将他按坐了,又转向那琴娘,“我与这位公子有要事商谈,需个清静,曲就不必了。姑娘莫要推辞,我倒确实有一事要问姑娘。”
一旁撑船人上前将铜钱接了,连声道谢,转身之际恶狠狠剜了她一眼。她一个哆嗦,忙欠身道:“还请公子明言。”
“姑娘手中的月琴,有些别致,是从何而来?”吕让问道。
金幼孜这才注意到,那阮琴上绘着花枝缠绕,鸟雀蹁跹,琴轴畔并嵌着两面银镜,光泽熠熠,确实不同寻常。
那琴娘半幅面庞掩在后头,踌躇许久,“这琴……是一位官爷相赠,说是……自南蛮之地而来。那日见我善奏阮,竟随手就给了妾……”
“这位官爷……”
她往后退了半步,“妾并不识得。”
耳听着桨声欸乃,那小舫和琴娘的身影远去,吕让替金幼孜斟了茶,“如此珍物,竟随手赠与琴娘,这位官爷好兴致。”
“吕大人识得这琴?”
“此种月琴,原是多见于云南,但云南的月琴精美稍逊又远比它艳丽,多结彩穗于琴轴之上。
琴身如此华美,浮雕隐现,怕是自,陈朝河东而来。”
“陈朝河东……交趾?”金幼孜显出讶色,“若当真如此珍品,当是交趾贡品,怎会出自寻常官吏之手,且如此挥霍?”
吕让慢饮了一盏才道,“洪武间,安南蚕食北侵广西五县,我与陈诚奉旨至安南抚谕。
黎氏诡辩不从,但权勋相迎,黄金沉香珍宝日日不断。我等不收,自有人收。”
“胡汉苍请册封一事,陛下又遣杨渤出使安南。早朝后听闻,行人司也将遣人赴安南赐文绮纱罗,吕大人可在行人列?”
吕让道:“是,几日后,我需再赴安南。胡氏一族,还当真有些意思。
胡季犛本是陈朝权臣,外戚之说实属勉强,如此继位,当中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