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雪落了不过一个时辰,总明观内已是皑皑一片。
屋子里炭火极旺,只是榻上之人并无半点动静,沉睡昏昏。
太医官切脉已经有一阵子,始终眉头不展,许久才起身去一旁写药方。
“大人他……”明书跟着过去。
“外伤内伤皆无,这情形倒像是……中毒。”那医官沉吟,“只是尚未看出是何种毒。”
“医官早前说大人已无生命之虞……”
“此话不假,文远大人的身子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只是这迟迟不醒,我一时也寻不到法子。”那医官将药方递给明书,“且好生照料,容我回去太医院再与同僚商议。”
明书将医官送走,没多久听见外头廊下传来讶声,“明衣?你掉水里了?瞧瞧你,头发都结霜了……”
他挑帘而出,她身上裹着毡毯,长发盘起束在脑后,手里提了个竹篓,那竹篓兀自滴水。
“又发什么疯!”明书看着就冒火。
桐拂将那竹篓提到他眼前,“后头池子里的大青鱼,熬汤替大人补补身子最好不过。
我跟你说,我平素只摘湖鲜,极少抓鱼,没想到竟这么难抓。和这一条在水底下打了半天,它怕是要成精了……
咦?明书你没事吧?脸色怎么和这青鱼一般?”
明书一把将那竹篓夺了,提步就往外走。
“你做什么?!灶台在后头。”桐拂追上他,扯着他的袖子。
他停了脚步,“玄阁的正令史,爱鱼成痴,非但从不吃鱼,每日里亲自备了鱼食去那后池喂养。
前一阵,有小吏清池水,误伤了一条鱼,被正令史罚了三百棍,一个月没下得来榻……你这条……”
他揭盖瞅了瞅,“比那一条肥了数倍,怕是正令史养了好些年的……”
也不知是受惊还是受了寒,她面上颜色很不好看,明书一皱眉,“还不去换衣衫,鱼我已买了,这会儿该是炖好了。”说罢扭头往外走去。
鱼汤炖得很浓,雪白的汤汁翻腾生香,桐拂却没有半分食欲。
如今好似困在了此处。
她翻遍了大屋、藏书阁,都没寻到那欹器。唯一知道它在哪儿的文远,如今躺在榻上沉睡不醒。
那日寿宴之后,一切风平浪静,竟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
湶弦的事明书闭口不谈,却日日将自己盯紧了……
明书将青鱼放回后池走到大屋前,已候了一会儿的小吏上前道:“书令史大人,外头有人寻明衣姑娘,说是……明衣姑娘的弟弟。”
弟弟?明书抬眼望向不远处的月门。那里站着的一人,身材高大,看着孔武有力,竟似军伍中人。
“请他过来。”
那人到了跟前,很是局促,搓着手,“大……大人,我来寻小……哦不明衣姐姐。”
“你是明衣的弟弟?”明书瞧他衣衫单薄陈旧,连氅衣都没有。
他挠了挠后脑,“我……我从小就这么叫她,其实也不是亲姐弟。但她对我,就跟亲人一样……”
“杨徽?小鯸子?”身后传来一声,透着欣喜。
杨徽看见来人,急忙走上前,“姐姐!”
桐拂瞧他欲言又止,领着他就往里头走,将明远关在了暖阁外。
替他倒了热茶,又塞了他一手的点心,她才道:“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
“我……”他的神色突变,欲言又止。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握着茶盏的手紧了又紧,“没……没什么。我来是想告诉姐姐,我要去打仗了。”
桐拂一愣,“打仗?为何要去打仗?你怎么能去打仗?你若去打仗,你娘怎么办?谁照顾她?”
“我娘……我娘她有人照顾。”他不敢看她。
“谁?”
“我……找来的。”
“你找来的?你哪儿来的银子?”
杨徽手中的点心被捏得絮絮而落,“我有银子了,我去打仗,他们就先给了我银子,好多银子……”
“哪有这种好事?你莫不是被人骗了!”
他望着她安静了很久,忽然笑道:“小鯸子不再是当年那个啥都不会的傻小子了。现在四处在打仗,建康城危矣。若国不保,杨徽又如何保护母亲和……小拂姐……”
桐拂看着他的目光,晓得今日无论如何再劝不了他。
“千万别去水师,你不识水性。也不能去弓弩营,太危险。要么你去辎重营里,那里不用拿刀拿枪的拼命……”
杨徽听她皱着眉喋喋不休,心里融融,“我会照顾好自己。只是我不在的这一阵子,可否劳烦姐姐闲时去看看我娘。我娘十分记挂你,时常提起……”
桐拂心中揪起,他目光里的决绝意思,她看得十分明白。
“你放心,”她忍不住叹道,“我定会去看她。你也要记着,你娘在等你,我也在等你。”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