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英匆匆赶到寝房,端见伏连昭躺在床榻之上咳喘难抑,面无血色大汗淋漓,紧握的手巾印出血迹,坐在身侧的吴淑媛泪眼盈盈,关切劝慰,贴身婢女央汐木木地站在一旁轻声啜泣,怀中抱一啼哭不止的女婴,这是伏连昭诞下的第一个女儿。
三年前萧综滴骨认亲,亲手杀死了刚过完满月的儿子萧寒,伏连昭如同遭受了晴天霹雳般痛不欲生,日日思念,夜夜悲哭,那一晚那一幕似梦魇般烙在心头挥之不去,徒留无尽的悲痛与折磨。
之后,伏连昭生下一女,萧综不悦,亦无心过问寒暖,满月喜宴也未操办,伏连昭心疼小女,恐她再遭灾祸,遂前往城外的云渡寺拜佛祈福,罢了又求寺里的一尘大师赐名,一尘大师闻其夙愿后赐名萧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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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应平安福幸之意,想来极为妥当。
“阿姐!”子英赶到床头将她扶起,握紧伏连昭的手眉眼忧忧,伏连昭咳道,“妹,阿姐恐怕...”子英忙忙打断劝说,“阿姐只是变季染疾,一定不会有大碍的,待妹再寻高明医家来,阿姐不日便会痊愈。”
吴淑媛也劝,“昭愿呐,再过七日便是寍儿的满岁生日,为娘已命仆人置办喜庆红饰,广发请柬,到时候怎能少了孩儿她娘,莫要再说丧气话,宽心养病就是。”
伏连昭看着二人缓缓答应,婢女将哄了半晌才不哭不闹的萧寍抱到伏连昭跟前,子英又抱过来逗逗,伏连昭盈眉一笑,摸着小女红扑扑的脸蛋说道,“寍儿,为娘此生别无他求,只愿你平安健康、快乐幸福...”说罢忽又双眸泛泪,脑海中再次浮现当年刻骨铭心的那一幕。
说话的当口萧综推门进来,阴沉着脸多有不快,走前两步又忽地停下,“孩儿正与门客说要紧话,母亲呼唤何事?”吴氏闻言生怒,起身责骂,“不孝孽子,昭愿卧病在床,适才又咳出血来,你身为丈夫如何忍心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府上那窝门客才薄识浅,尽是贪妄名利的蝇鼠之辈,你与他们又有甚么要紧商量!”气的吴淑媛直抹眼泪。
吴氏一通数落,萧综愤懑难平,转眼又恨恨盯着伏连昭,伏连昭赶忙躲过眼神,萧综气骂:“定是你这毒舌妇怂恿母亲如此说话!说什么咳血,即便咳出命来,我也不会为你吊丧!”伏连昭闻言心头惊颤发冷,半身一软倒在了子英的怀里,神色呆木,泪珠夺眶滚落,颤着嘴角自顾摇头却说不出话来,忽地又剧烈干咳,鲜血沾满了手心,惊慌的子英赶忙接过手巾擦了又擦。
“甚么混账话!早知这般唤你作甚!出去!”萧寍又啼哭,伏连昭气淤大咳,吴氏惊慌之下将萧综骂出房去,萧综面无愧色,盯了伏连昭一眼愤愤离去,子英和吴氏连忙苦苦再劝,伏连昭泪眼朦胧,缓缓躺下难掩悲痛。
“母亲已陪孩儿多时,孩儿想静一静,还请母亲回房歇息,子英陪着我便是了...”伏连昭缓缓说道,吴氏疼惜半女(儿媳妇),再劝几句后离开,口中还在数落着萧综的不是,婢女也应声退下。
“妹随我入府已有几何?”
“已逾三载。”
“妹...可悔吗?”
“若非阿姐搭救收留,子英早已命归西去,如此大恩无以为报,又何来后悔一说。”
“妹不悔,阿姐却悔,当初实不该将你带进这高墙深院里来...”
“墙再高岂能遮天蔽日,院再深岂能量春为秋,只要能陪在阿姐身边,妹情愿待在这高墙之内一辈子。”
“好妹儿说甚么糊涂话,你也年纪不小了,往后还要嫁人生子...只怪阿姐到如今还未为你寻得一门好亲事...”
“我才不要嫁人,我要守着阿姐。”
“倘若我死了呢?”
“阿姐再胡说,子英不理你了!”
伏连昭握紧子英的手再未多言,子英啜泣之下缓缓回头看着伏连昭,随后靠在她的身上痛哭不止。
萧综对伏连昭的死活不管不顾,吴淑媛倒是心善,嘘寒问暖不说,近日还忙里忙外地为孙女筹办满岁庆宴,着实费了不少心思,另外又亲手为萧寍缝制了一件喜庆的花红袄子。
子英则是一门心思地照料伏连昭,里里外外请了不少医家,配用了不少药方,然伏连昭的病情依然没有好转,其实子英知道阿姐因何生疾,也费尽了心思劝慰她,然伏连昭久久未能从痛失亲儿的阴影中走出来,长此以往以致心伤神殇,忧劳成病,酿成今日顽疾,内中剜心的苦痛与无尽的折磨恐怕只有伏连昭自己能够体会。
七日后,刺史府喜乐声声,堂里堂外红帐罗帷,堂下宾客满座,酒肉陈罗,前来祝贺的达官贵戚欢饮畅谈,笑声连连,堂上吴淑媛端坐中间,伏连昭和萧综分坐两侧,子英站于伏连昭身边。
待戏班舞姬唱过一曲福贵歌之后,吴淑媛起身笑道,“趁着众位欢兴,接下来便开始拭儿仪式吧。”说罢手一摆,片刻后几个侍卫抬着一张大案入来置于堂正中,罢了退三步四围看立,两侧宾客惊叹着起身观去。
紫檀红案乃吴淑媛特地命匠人特制的,与平常案子大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