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行山庄出来的人都知道,梁冲一旦认定一件事,神仙也难改。方独眼叹了口气,道:“这次离开多久?”
梁冲掏着耳朵道:“也许明天回来,也许永远不回来。”
方独眼道:“什么时候动身?”
梁冲想了想,道:“等翟远同来了。”
许封釉阴阳怪气道:“翟远同也在幽州,非要他来找你,矫情不矫情?”
梁冲白眼道:“你懂个屁。”他向院子里喊道:“梁靖,收拾东西啊,准备跑路。”
梁靖回道:“我还是孩子,不会收拾东西。”
梁冲道:“你昨天才和爹说长大了,要些银两压身。”
梁靖摇头晃脑道:“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说不得明天我又长大了。”
梁冲叹气,道:“小南,你也收拾东西,和我们一起走。”
南轻尘道:“去哪里?”
梁冲道:“带你去赚钱,好把你欠的帐给还了。”
南轻尘道:“你急着用钱么?我回师门取钱给你。”
梁冲道:“靠天靠地靠师门,不如靠自己。遇到点困难就回师门求助,剑炉的前辈会被你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南轻尘还想再说话,梁冲苦口婆心道:“我是为你好。”南轻尘心很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随他去吧。
许封釉听着他们聊得火热,看这架势,梁冲真打算拍拍屁股走人,他向方独眼道:“他拍拍屁股走人,你也不劝劝?”
方独眼白了他一眼,揶揄道:“你真看得起我。”他回想着刚才梁冲说的一举一动,悄悄把许封釉拉到一边,窃窃私语道:“刚才江行知走后,梁冲故意和你说了很多话。”
许封釉一想,是啊,这几日梁冲一直晾着自己,拢共没说上三句话,刚才倒是和自己说了好些推测。
方独眼继续道:“前几天你借我的嘴巴和他说话,对吧?”
许封釉斜斜看了一眼方独眼,心说老方,你够精的啊。对方提醒下,他猜到了梁冲的用意。这孙子刚才那些话,并不是说给自己听的,而是要借他许封釉的嘴巴,传回长安。他道:“我回去一趟。”
方独眼拉着他道:“我陪你去。”
许封釉略有不解看着方独眼——还有话要说?梁冲正和儿子打闹得欢,没理会鬼鬼祟祟的两人。
方独眼不等他答应,拽着他出门道:“走啊。”
俩人走出三四里地,方独眼才小声道:“梁冲这人放荡不羁,圣上把他架在江行知对面,他说了不会配合,那八成是不会配合的。”
许封釉道:“你神神秘秘拉我出来,就为了说这事?”
方独眼道:“我在帮你分析。你刚才听见没,镇北帅印他都不稀罕,何况一个富贵王爷。”他又补道:“也不能说是富贵王爷,江行知摆明不念旧情,梁冲就算是天下剑,也抵不过三十万镇北军。”
许封釉道:“蛮子南侵以来,镇北军折了不少,没三十万满员。”
方独眼气道:“我就说那意思,镇北军对上梁冲,二十万还是三十万,有区别么?”
许封釉尴尬道:“没区别,我随口一说。”
方独眼依然压低声音道:“所以啊,他留在幽州没什么意思。兄弟情谊剩不多少,同袍旧情也很难说。人情似纸张张薄,梁冲当年对江行知不薄,才回幽州,江行知不做里子也就罢了,连面子都不想做。换谁谁不心寒?这些年,镇北军中的实权将领换了不少,只剩翟远同那两万人算镇北帅嫡系旧部,前几天还挂了一半。其他人死的死,退的退,十年了,军中对镇北帅三个字还能认多少,谁心里都没底。”
许封釉道:“不对啊,幽云七都尉中,何仁峰和陶梓也是梁冲旧部呐。”
方独眼道:“何仁峰现在的副将,一直是江行知的亲信。眼下陶梓被支到向晚原。”他瞥了一眼许封釉,道:“这你还不明白么?”
许封釉道:“你是说镇北军早就姓江了?”
方独眼道:“差不离。这些事,梁冲清楚的很,眼下蛮子在城外,即使把镇北军交到梁冲手里,也得磨合一段时间,才能让军令上行下效。万一没磨合好,丢了幽云十六州,他可成了千古罪人。”方独眼感慨道:“我也问你同样一句话,幽云十六州落在江行知手中好,还是落在蛮子手中好?”
片刻前梁冲问过,此时方独眼再次问许封釉,不由让许封釉深思。虽然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答案是什么,两人心知肚明,只是许封釉有些不解,道:“你绕来绕去,究竟想说什么?
方独眼道:“你给长安暗门传讯时,留些分寸。该说的说,不该说的……”说到此处,他伸出食指,竖在双唇上,向许封釉暗示的点头。
许封釉踱步向前慢慢的走,嘴里砸吧着方独眼这句话的意思。他作为幽云暗门的玄武,圣上与方见尘的情谊,比谁都清楚。对方绝不会做出不忠不义之事,可是他刚才这句话,让他一头雾水。
许封釉越走越慢,终于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