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还会认为我想要你的性命?
为什么会认为我不喜欢你?
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在说当朋友,你喜欢我,你会和我一起,会来找我以后,还会想走?
朋友、喜欢他、跟他一起,都是堂而皇之的谎言。
骗他去信的谎言。
到最后还是会找借口离开,丢下他。
骗子。
他以为洛修斯是傻子。
可他比洛修斯还愚不可及。
这样拙劣、毫无掩饰的谎言都会去相信。
缪金没有把话说完便停了下来,他侧过脸看了许久幽黑的森林,神色重新冷下来:“无所谓,你的命是我的,我和你在这之外没有别的联系,我管不着你。”
洛修斯露出歉意,轻声道:“我的确想要帮你的,但我错估了现状,现实的发展总在我的规划之外,我没有别的选择。
“但我做出的承诺永远有效,当所有的事结束后,如果你还愿意和我一起去看看人间地狱,我会和你去每一个你想去的地方。”
缪金没有回答,他松开了洛修斯的手。
一个欺骗无法完成,便想用更长久的欺骗来弥补。
他会相信第一个,但不会再相信第二个了。
“在我杀死你之前,留住你这条命。”
缪金戴上了斗篷的帽子,语调带着轻蔑,像第一次与洛修斯见面那样,冰层之下,藏匿着凶戾,混乱的危险涌流。
银发少年倚在树干旁,望着黑色斗篷的背影渐行渐远。
没再回头。
金色字迹浮现:“你认为缪金不喜欢你?”
银发少年叹了口气:“这件事很难去分辨了。”
不,不难分辨。
没有人能欺骗主。
但主没有用他的全知去分辨缪金的话是真是假,规则只能把这解释为主不想去分辨真假了。因为目前的状况让主想从三个王之间脱身。
谢菲尔德出现,在森林呆的时间越久,洛修斯暴露身份的可能性就越大。
一旦谢菲尔德知道什么,规则猜奈亚拉提普和缪金也不会太远。
到了身份完全暴露的那天,就是真正的混乱了。
规则写:“你现在离开森林还是什么时候?”
洛修斯开始向河边的木屋走去,夜过了大半,还有两三个小时拂晓,他说:“等暮时吧,我会在今晚结束我对谢菲尔德的许诺。”
回到木屋,木屋中一片安宁。
角落微弱的烛火跃动着,木窗紧闭着。
缪金没有回来。
以洛修斯对缪金的了解,缪金不会停留在森林,或许今天,或许明天,缪金也会离开守望森林。
然后缪金会去哪呢?
缪金寻找神明的踪迹寻找了数千年的时间,直到现在,主即在人间,可如果缪金不会再与他同行,洛修斯猜缪金或许会回到极北之地。
——洛修斯猜对了。
不过这是以后的事了。
一件在以后让洛修斯始料未及的事。
木屋一层没有人迹,洛修斯上了二楼。
手长腿长的精灵蜷在床内侧,金色的长发披拂在他侧颜上,他乖乖地盖着被子,被子一角都没有蹬乱碰乱,安静得像一幅画。
洛修斯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挪到床外侧,端正地躺下。
他还没来得及把眼睛闭上,规规矩矩交叠在小腹上的手被捉住了。
洛修斯转过头,看见精灵的睫羽颤了颤,微微睁开一点望着他,嗓音像搔在人痒处的羽毛一样轻:“你回来了。”
洛修斯又捂住了他的眼睛,谢菲尔德轻声问:“很难看吗?”
曾今朝辉似的眼瞳如今余晖似的火一样红,蕴藉着浓金的色调。
谢菲尔德没难看过。
洛修斯起身,从墙壁上镶嵌的木头小柜子里扒拉出一条长长的白绸带,搭在谢菲尔德的眼睛上,白绸带自然滑落到谢菲尔德鼻梁上,一滴金色的血液滴在绸带上。
洛修斯头疼问:“你眼睛会流血,为什么还要睁眼?”
谢菲尔德抓紧了白绸带,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露出一点无措,缄默着没有说话。
谢菲尔德话很少,似乎在他最初诞生时并非这样,只是在主沉睡过几次后,沉睡过连主都不清楚多长久的时间之后,谢菲尔德就慢慢缄默下来了。
或许是谢菲尔德慢慢习惯了孤僻的沉默。
洛修斯思索了半晌,拿过白绸带蒙在了谢菲尔德眼前,最后在他脑后系了个结:“这样就不会再流血了吧?”
谢菲尔德摸了摸眼前的白绸带,点点头,像有些沮丧似的声音很低:“不会了。”
但我也看不到你了。
讲究地把枕头摆正,把被子抻直,洛修斯重新正儿八经地躺了回去,抬眼瞧了一眼坐着的谢菲尔德:“你要在这里睡一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