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韶仪从音乐学院毕业后,在上海一个酒吧乐队工作了半年,一边在辅导班做家教,教小孩子打鼓弹琴,没挣到什么钱,酒量倒是增了不少,原本准备结婚用的积蓄也花得七七八八。加上每天半夜上班,白天睡觉,经常走在大街上分不清昼夜,被女朋友方惠中的同事起个绰号叫“箫仙儿”,他也不以为意,依然每夜在衡山路的街头旁若无人地打鼓,混夜店的人都知道那家叫做亚马逊丛林的酒吧,有个头戴破耳机,静如瘫痪,动如癫痫的疯狂鼓手,打出的架子鼓声音居然有非洲丛林的战鼓风味。 方惠中父亲有一次路过上海出差,要见见小伙子,方慧中特意提前编了一套话给他,让他说自己有份正式工作等等,结果他和老先生一喝起来就忘了,讲起自己得意的花样打鼓,把未来老丈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慧中忍无可忍,回头指责他浑浑噩噩过日子,心里没一点计算。两人终于大吵一架,一气之下说了分手,方惠中说回河北唐山老家去了。 韶仪一直找了个把月,还是联系不上女朋友,于是就从公寓搬出来,住到浦东近郊的一间农民房里。这样过了半年,他多年不见的发小,同样来自山东淄博的叶浪,也到了上海,正在浦东一家房产中介做销售,就说正好也要租房,就搬到这个快要拆掉的小院里一起作伴。 韶仪小时候生活在村里,与叶浪一直玩得好,当时叶浪家兄弟四个,父母是重婚再建的家庭,兄弟中他年纪最小,父亲腿脚不便,母亲有间歇性的神经疾病,两人自顾尚且不暇,偏偏子女多,哪里照料得了他,叶浪人瘦得像只猴子,脸上也常年脏得不像样,在家被兄长欺负,在学校被同学嘲笑,韶仪经常挺身而出,帮他逃开这些顽童们的捉弄,带他和朋友一起玩耍。 后来韶仪家搬到城里,过几年听说叶浪母亲去世,父亲也出门打工去了,留叶浪跟着奶奶生活,他在读初一还是初二时,曾离家出走,背了一袋藏起来的馒头,告诉同学说要去少林寺学功夫,走到邻县才被学校老师找了回来。叶浪后来应征当兵,出发时请人喝酒,韶仪当时也去了,两人哭得稀里哗啦,如今已有四年多没见了,只打过几次电话。 叶浪个头不高,肩膀极宽,上身粗壮有力,胸前鼓鼓囊囊的肌肉像个举重运动员,从小货车上跳下来,带着车厢一阵晃悠,站在韶仪边上,和他的瘦削细长对比鲜明。韶仪见他和当年完全两个样子,本想开句玩笑,话到了嘴边又咽下,伸手帮他把行李拖到地上。叶浪看在眼里,就笑道,“看你傻屌了吧,早就叫你不要去酒吧那边上班了。” 韶仪一边搬行李一边骂道:“我说什么玩意这么死重,原来是一麻袋破书,你当了几天兵,乌鸦变凤凰,你还变知识分子了。”说罢在口袋上踢了一脚。 叶浪摇着手冲过来把书袋扶好,说道:“伟大领袖教导我们,新时期的青年要“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看你那小身板,体格文明,头脑野蛮,正好反过来了!还敢踢我的知识宝库。”说着从蛇皮口袋取出本当时流行的《羊皮卷》摆到书柜里。 韶仪看着书柜里的一排的成功学书封,啧啧笑道:“我说浪货,多少年没见,牛逼大发了你”,“还获得成功与财富,照亮你的人生之路。你大爷的别是搞传销的吧。听说他们专门坑亲人杀熟,你可不能害我。” 叶浪听这话乐了,把韶仪推到一边去:“做传销也不敢找到酒吧去搞,除了小方那样眼瞎的,哈哈哈。” 韶仪闻言一阵气苦,这叶浪小时总是一言不发,鼓着嘴受委屈的样子,不知何时像圣经里那头巴兰的驴子一样,变得开口就这么健谈了,看来部队果真是磨炼人的好地方。韶仪又不好在兄弟面前小家子气,就顺势说道:“嗨,谁叫我是“中国式巨婴”呢。我这有两瓶威士忌,专门等你来的,你先收拾,我去弄几个凉菜来。” 穿过一片画了“拆”的白墙农家院,韶仪沿着水泥路走到路口,买了几个凉菜,回来时天色已经黑了,屋子里热,就把桌子摆到院子里,两人正喝酒说话,院门口站着一个胖墩墩的黑影,敲了敲铁门,搓着手走过来说:“哟,小家伙们伙食不错嘛,老酒切起来啦。” 韶仪站起来,介绍说这是房东“贺老板”,心里估计他是来看一下新房客,就说叶浪是自己知根知底的发小,从部队复员才两年,住这里房东请放心,又进屋拿了一副碗筷杯子,让他喝酒。贺老板好喝酒,尤其是洋酒,就问有没有冰块。韶仪一拍头说:“忘了,我们喝得快就没搞。”就起身弄了碗冰。 听说贺老板早年收旧家具出身,天南海北到处跑,后来赚了钱就代理了一个日本电器品牌,赶上好时候就发了财。现在年纪大了,在镇上开了片没挂牌的典当,又遇拆迁的喜事,光景更是水涨船高,言谈举止间,都比平时遇到的房东大方得多。 叶浪喝了几杯话就多起来,指着屋里一排旧家具说道:“贺先生,我刚到上海几个月,看这边租的房子真有意思,这屋子里的家具从明代古董到90年代风格,基本都配齐了。” 贺老板摸了摸像鸡蛋一样光秃秃的脑门笑道:“你瞎说了,这哪是古董,都是不要的东西,专门放出租房的。” 韶仪对叶浪说你想得美,有古董给你用。贺老板是专门做这生意的行家。 贺老板听到说起本行,就来了兴致,说上海这边店里都是收些名表名包什么的,古董什么的太扎眼,买卖都放在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