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安山公年事已高,你对他用刑是不是有些过了?”
朱慈烺蹙着眉,“近来多有大臣弹劾你刑罚过重,多有家中子弟遭你属下殴打,你这又该怎么解释?”
左弗冷笑,“陛下,臣的属下经臣调教多年,熟读大明律法,法制观念极强,断不会无辜殴打人,私下用刑。此等弹劾,多属夸张,还望陛下明察。”
见天子竟帮着自己说话,山芷娴眼里涌起了泪花,颤着唇道:“陛下,父亲年事已高,即便真扰乱公堂亦是爱子心切。而镇国公对一年近耳顺的老人下此毒手……”
“娘娘慎言!”
左弗打断了皇后,望着皇后道:“安山公的爱子是爱子,难道苦主的爱女不是爱女吗?!皇后身为国母,理应爱天下臣民,今日您胞弟犯法,伤人女儿,别人的父亲难道就不会心痛?!”
“左弗!”
山芷娴指着左弗呵斥道:“你安敢如此与本宫说话?!你太无礼了!”
“皇后娘娘!”
左弗站了起来,一字一顿地道:“国法大于天!在国法跟前,便是陛下犯罪一样要受罚!何况您的胞弟?!这天下非陛下一家之天下,这天下是万民之天下!安山公年事虽高,可年岁大不代表着就可以为所欲为!”
她望向朱慈烺,道:“昔年在江东门卫所时,陛下与臣说,闯贼打入京城,清军叩关,可您一路行来,所见官吏依不知悔改,对百姓盘剥甚巨,这到底是为什么?!”
左弗深吸了一口气道:“臣记得,臣当日回答您的是,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吏治不清,四维难张!靠人治终是治不出太平盛世,唯有靠法制,才能得换来长久的太平!人心脆弱,易被蛊惑,易受诱惑,唯有严苛的法律才能约束其行。”
顿了顿,左弗弯腰拱手行礼,“陛下,臣并不是爱用重典之人,只是世道混乱之时,便是人心丧失之时!我们的百姓足够良善,可我们的官吏却是不堪入目!若不对他们用以重刑,如何彰显国之四维?!再者,臣也并未用重刑,只是做了别人不敢做的事,对他们用了大明律罢了。”
“好一张能说会道的嘴。”
山芷娴冷笑,“既然你如此重规矩,重律法,那么本宫问你,以下犯上又当如何自处?”
顿了顿又道:“既你口口声声说大明律,那么本宫问你,八议之条你记得吗?”
左弗冷冷一笑,道:“臣自然记得。所谓八议是指议亲(皇亲国戚)﹑议故(皇帝故旧)﹑议功﹑议贤﹑议能﹑议勤﹑议贵(爵一品及文武官三品以上﹐散官二品以上者)﹑议宾(承先代之后为国宾者,这八种人犯罪﹐法司皆不许擅自鞫问﹐须实封奏闻﹐取自上裁。”
“好,很好!”
山芷娴面色狰狞,指着自己的父亲道:“那么本宫倒要问问你,我父亲在不在八议之内?!”
“安山公爵封侯,又为皇后生父,自属八议!”
“那你这算不算知法犯法?!”
外面的百姓拳头都捏紧了!
他们不懂什么大明律,从来不知大明律里竟还有这样一条!这岂不是在说,这些勋贵若犯法便只能由圣人来制裁吗?而皇后现在问出这样的话,左大人又该如何回答?
这就是知法犯法了啊!
“皇后娘娘问的好。”
左弗道:“安山公为侯爷,若犯法,臣自然不能擅作主张。但如今犯法的是你的弟弟,敢问皇后,您的弟弟是官还是勋贵?!再者,衙门有衙门的规矩,比如本官一旦接了诉状,被告原告都要住保人家,无令不得外出,不得私通传话,这也是大明的律法,只是未写进大明律而已。
如今令尊倚仗其勋贵权势,公然捣乱公堂,倚法本官自可行惩戒,无须上报天子!规矩就是规矩!衙门开在这儿是给百姓伸冤的,不是给某一家当饭堂的!当着南京城诸父老乡亲的面,若今日本官不治他咆哮公堂的罪,那要法何用?!堂下执行者,莫不是没吃饭?!还不快行刑!”
“你敢!”
山芷娴气得身子直颤,“左云舒!你简直胆大妄为!本宫在此,你还敢乱用私刑?!”
一句“不是给某一家当饭堂”的话,险些将皇后气得吐血。这不就是在说,她这个皇后以势压人吗?!
她死死盯着李想等人,一字一句地道:“今日本宫倒要看看哪个敢动手!”
“打!”
“是!”
李想操起水火棍,二话不说,便是一板子下去!直打得山谦嚎叫不已,而第二板子上去,白色的亵裤上已见了血印子。
山芷娴目眦欲裂,朱慈烺的脸色也异常难看。
左弗的刚直他是知晓的,可刚直到这种程度,连他这个天子的面子都不给,着实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而他偏偏不能说什么。
在这个时候,这么多百姓看着,而且她还用昔年的对话堵上了自己的嘴,若自己说了什么,怕是要引起臣民非议。
百姓们都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