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快马加鞭的赶路下,陆扬终于在最短的时间里,赶回了京师,中途曾经三次换马,大腿内侧也因为急剧、不间断的赶路,而被磨得血肉模糊。 可是,即使是这样,他终究也没有能赶上京师的剧变。其实,就算他赶上了,他又能够如何呢? 在年前购置的京师宅院里,陆扬面色阴沉地问:“情况到底如何了?” 孔明椅里的“布衣卿相”汪文言摇摇头:“东林,完了”。 “我师父呢?”陆扬无力道,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圣上可是承诺过保下他的”,当然,陆扬自己也知道,这句话,纯属一种自我慰藉,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呢。 “皇帝已经算是给你面子了”,汪文言道,“苍屿先生没有被公开执行死刑,而是被赐毒酒与白绫,圣上没有直接出面,据说是魏忠贤的意思”。 “毒酒?白绫?”陆扬道,“那是女人的死法,老师他岂会……” “的确,苍屿先生并没有接受魏忠贤对他死法的安排”,汪文言神色一凛道,“先生朝皇宫的方向行了朝拜叩礼后,往他家乡桐城的方向回望了一眼,然后……一头撞死在了囚室的石墙上”。 “……”,陆扬握紧了拳头,黯然不语。 “至于大洪先生杨涟”,汪文言继续道,“则被许显纯绞杀于诏狱中了,为了避免激起国子监生员们的群愤,也没有公开施刑”。 “京师外的东林呢?”陆扬有些担心周顺昌、钱谦益这些大熟人,自然免不了一问。 “京师外波及相对较小,朝廷只是下令,查禁无锡的东林书院,同时逮捕在那儿坐镇的景逸先生高攀龙,说是要押回京师受审”,汪文言号称“布衣卿相”,自然有各种门路,搞到各种消息,“我已经找人快马传信给他了,相信他会在东厂爪牙们到前,便自我了结一切”。 “为何如此?”陆扬问道。 “士大夫,可死,不可辱”,汪文言怆然道。高攀龙,乃前都察院左都御史,是言官、御史们的首脑,其性格宁折不弯,绝对不会受辱于厂卫特务机关。 汪文言对他判断很准,当传信一到,翌日,六十四岁的高攀龙便安顿好了家人,自个儿在东林书院默坐一宿,然后,选择了屈原式死法——投水自尽。 “蓼洲先生会不会有事?”陆扬问起了周顺昌。 “放心,圣上特诏豁免了周蓼洲,他不仅不会受牵连,而且还会恢复官阶品秩”,汪文言道,“当然,依魏忠贤那睚眦必报的个性,怎会容忍一个东林党人重返京师呢,肯定会找个偏远地方,将他外放个通判之流的地方官”。 “牧斋先生呢?”钱谦益对陆扬有过不少提携、回护,陆扬自然也要一问。 “钱牧斋啊”,汪文言微微一哂,“如果说东林诸人中,有一人最不需要你忧心,那便是他钱牧斋了。人家贼精着呢,早就看准了势头,谋得了《神宗实录》的修撰权,虽然被革职在家,也是在家中戴罪修史呢。《实录》没修完,谁敢去动他?那不是对先皇不敬吗?”汪文言对钱谦益显然也有些不屑,不过,他又补充道:“然而,钱牧斋在学问之道上,确实乃旷世奇才,经史子集,无一不通,无怪他能谋得《实录》的修撰权,而阉党都找不到合适的人将其取代”。 陆扬点点头,暗道:这就是有一技之长的优势啊,关键时刻,还真能保命。“先生,有没有办法,可以给左老师他们收尸”,陆扬问道。 “公子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再等几日,便可以悄悄地去给东林诸公收敛尸骨了”,汪文言黯然道。作为东林的首席智囊,却不得不看着东林党在党争中全军覆没,昔日的同僚全部惨死,汪文言心里自然也不好受。 而且,其实汪文言自己也曾一条腿都迈进鬼门关了,若不是陆扬在乱葬岗,将他给拉了回来,他此时只怕早成荒野腐骨了。 沉默半晌,陆扬的眼神,由黯淡而趋于凛冽,“我誓要手刃魏忠贤”。 陆扬,一个小小的举人,竟然立誓要亲手宰了权倾朝野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太监“九千九百岁”。若是旁人听到,只怕要笑掉大牙,然而汪文言只是淡淡道:“好”。 ~~~ 安慰了一下悲痛不已的史可法师兄,猫在阴暗的屋子里一个下午与黄昏,陆扬终于想出来了一个计划。于是,他起身再次来到了汪文言的屋子。 “我有一个计划”,陆扬道,“魏忠贤的地位,来源于皇帝,说白了,他是皇权的衍生,所以要杀他,就必须破坏他与皇帝之间的相互信任”。 “难”,汪文言道,“其实最好的法子是等”。 “等?” “对,就是等”,汪文言道,“等到皇帝死了,或魏忠贤死了,皇权、阉党之间的关系,便有大的扭转,就有了可趁之机”。 “我不想等”,陆扬斩钉截铁道。虽然他知道天启朝可能只剩下那么两年的样子。等到崇祯上台,几个月后,便会收拾掉魏忠贤。可是,他不想这么消极的等着,因为他要亲手杀掉魏忠贤,他要让魏忠贤死在自己的手中,而不是将他的命运托付给无常的命运。 同时,既然自己的出现,让周顺昌躲过了天启五年这命中注定的一死,可见自己确实是一个“改命”之人,既然可以让周顺昌不死,那么陆扬觉得自己也有能力能让魏忠贤去死。 “不想等,那就只要一个办法”,汪文言道。 “什么办法?” “杀”,汪文言道。 “刺杀魏忠贤?这个有点难”,陆扬道。 “不,我说的是杀……皇帝”,汪文言冷峻道,“不过,杀前,你得先找到下家,并确定自己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