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皇帝的询问,魏忠贤知道杨涟死定了。依照魏忠贤对皇帝从小的了解,皇帝其实是个极有主意的人,犹豫的时候,往往并不是真的在斟酌、权衡,只不过是需要一个借口,来安慰他自己罢了。 而魏忠贤随口便可以说出一大堆借口,“当年,万岁爷您被继母李选侍挟持,是杨涟领着一众大臣,硬闯后宫,将您抢了出来,扶着您登上的帝位,别说您了,就是老奴也是念着他的好,总想着和他一道,忠君伺主”, 天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万岁爷您在登基后的翌日,便将杨涟连升数级。并在一年之中,将他由从七品的兵科给事中提为正二品的左副都御史,对其不可谓不厚。可他不思尽忠以报皇恩,反而挟宠自傲,广结党羽,靠非议人君,来博取忠臣、谏臣的虚名,是可忍孰不可忍?!”魏忠贤顿了顿,又继续道,“这东林逆党,固然是顾宪成那帮死鬼捣鼓出来的,可若是没有杨涟,绝然不会让党祸炽烈如斯”。 听了魏忠贤的话,天启将笔往下一沉,在“杨涟”这个让他有着复杂情绪的名字上,重重地画了个勾。 看到天启勾决了杨涟,魏忠贤也松了口气,只要杨涟一死,东林失去主心骨,便翻不起什么浪了。 其实,从一开始,魏忠贤对杨涟便是极度嫉妒,如其所言,天启皇帝在一年之中,将杨涟由从七品的兵科给事中提为正二品的左副都御史,这是一种极大的荣宠,当时朝野普遍的看法是:杨涟很有可能在来年,便能入阁,只要他入阁成为大学士了,那么依靠他在朝野的呼唤力,他必将宰执权柄,成为一个像张居正那样的权相。 更令魏忠贤感到担忧的是,杨涟不仅要获取位极人臣的权力,他还要肃清异端,特别是要剪除宦官等内臣的权力,依照杨涟自己的话,他的目的是要让朝廷“众正盈朝”,而不让一个“小人”在位。 谁是“小人”?他魏忠贤不就是杨涟他们这些清流士大夫口中的“小人”吗?!所以,既是嫉妒,又是害怕,让魏忠贤不得不对杨涟采取一些行动。 不过,杨涟与东林党,毕竟是一个令魏忠贤感到恐怖的庞大集团,他开始时,并没有勇气去蚍蜉撼树,所以他选择了拉拢,甚至是投靠。 然而,杨涟与东林党,根本没有兴趣去接受这样一个刑余之人的示好,魏忠贤的多次拜访、相邀,都被杨涟毫不保留地拒绝了。 既然已经明确是敌非友了,那么便不能坐以待毙,东林党不是一党独大吗?魏忠贤便拼凑各种被东林挤压的政治势力,特别是齐党、楚党、浙党,合众力,建立一个以阉党为核心的反东林联盟。 最终,曾经不可一世的东林党倒下了,杨涟成为了诏狱里断腿的阶下囚,而魏忠贤则成为了威权赫赫的“九千九百岁”。 ~~~ “这个左光斗,留下吧,罢职夺官,遣回老家就是了”,天启皇帝的一句话,将魏忠贤从回想往事的思绪里,给拉了回来。 杀杨涟,不杀左光斗?这岂不是除恶未尽、斩草留根!皇帝为什么要保左光斗?片刻间,魏忠贤便想明白了,原来是为了陆扬那小子。 “陛下,老奴知道您保左光斗,是为了陆扬。只是若留下左光斗,反而是个祸患,您既然已经杀了所有的东林逆党,左光斗作为其中坚死党,对您便不能没有怨恨,您留下他,无非是留一个给陆扬播种仇恨种子的人罢了”,魏忠贤道。 “确实如此”,天启皇帝沉吟一下道,“只是朕在陆扬离京前,曾经许诺过他,保他老师平安,也不好失信于人”。 看来陆扬在皇帝那还真有一些分量,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左光斗必须得死,只有这样,才能破坏陆扬与皇帝之间的彼此信任,魏忠贤暗道。他不会容许任何一个不党附于自己的人,获得皇帝的青睐。“陛下,若您要对陆扬守信,倒也不是难事”。 “哦?”皇帝眯了眯眼睛。 “你将责任推给老奴便是了,就说北镇抚司没照顾好,左光斗年事已高,瘐毙狱中了”,魏忠贤道,“作为补偿,您特旨豁免了苏州吴县籍的前吏部员外郎周顺昌便是,据老奴了解,陆扬与周顺昌的关系,倒比左光斗这所谓的老师,深厚得多”。 “也是个法子,你去办吧”,天启道。 “遵旨”,魏忠贤拿着勾决密密麻麻的勾决名单,心满意足地退出御书房。这下,杨涟、左光斗这些个东林党,全部死翘翘了。 至于一个小小的吴县周顺昌,说实话,魏忠贤还没放在眼里,到时将他复任为一个偏远地方,例如贵州某府的同知、通判即可。这样,既恢复了他先前的品秩,达到了皇帝的豁免要求,同时又将他远远地打发了,形同放逐,何乐而不为? 于是乎,一切的一切,在陆扬还在千里之外的赶路中,便已这样决定了。接下来的数日里,京师里腥风血雨,一个接一个的东林党人,穿着白色刑衣,被押往西四牌楼或斩或绞,倒真印证了陆扬先前那句“一堂师友,冷风热血,洗涤乾坤”的谶语。 只不过,这东林师友的热血,真的洗涤了乾坤吗?看看监刑台上,一个个趾高气扬、红光满面的阉党官员,似乎很难得出这种结论。 不仅京师,其实地方也不能豁免。在陆扬疾驰北返的同时,一队锦衣卫正在南下,往无锡而去,他们奉旨前往无锡,查封坐落于那儿的东林书院。 东林书院,这座创建于北宋政和年间、挂着顾宪成亲笔书写的“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对联、象征着东林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