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海那边不许大明水师的船队过去,一旦试图往前行驶,就用大炮轰击。所以陈惇坐上了徐海那边派来的小船,只身一人以表诚意,而他一上船,就被双手绑缚起来,七八双大手在他身上摸索了半天,确信是的确没有任何夹带,才带着他驶入了徐海的船队之中。
陈惇被推上大船,果然是当初在广东海面上见到的那艘能跑马的大船,而且比那一次所见多了守备寨栅,三四百人在船上连声欢呼,因为徐海刚刚下令平分从福建劫掠来的金银,甲板上平摊了二三十箱子的金珠宝贝财帛,就当场赏赐众小头目并众多小喽罗。
赏赐完了还椎牛宰马,办筵宴庆会,陈惇见那庖厨刀法利落,做的牛肉煲十分地道,就问他要一碗汤来喝。这厨子见他真敢讨要,盛了一碗汤来,却故意倒在地上,引得大小海盗放声取笑,肆意辱骂。
陈惇见他们如此放肆倒也不恼,心知徐海是故意要折辱他的,只笑了一下:“……可惜了这么好的牛肉煲。”
不过他心里倒是有点后悔,怎么来的时候没有好好吃一顿,现在还真有点饿肚子了。
当然大块分金银,大口吃肉之后还没完,这群海盗们整点仓廒,修理寨栅,将军器取出来,什么枪、刀、弓、箭,都安排起来,在船上厮杀演练,一个个都是铁打的汉子一般,那叫一个打熬筋骨。
陈惇坐在船上看得津津有味,却不知道徐海那里也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如此自若,倒摸不着头脑:“好一个气定神闲,胸有成竹!”
说着便咬牙切齿道:“我看他是故作姿态!”
“大哥,那胡宗宪根本不是真心要和咱们谈的!”他的副手辛五郎叫嚣道:“要不然怎么会派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来!这不是笑话咱们,在他眼里也跟那黄毛小子一样吗!”
见到陈惇的人应该都是这个想法,因为陈惇的确是太年轻了,“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句话也不是虚的,不少人都觉得胡宗宪根本没有谈判的诚意。
“胡宗宪就是想要拖延,他的军队被王直缠住了,这是最好的时机——大哥,咱们还跟他们废话什么,”辛五郎磨刀霍霍:“杀进淞沪,把大明官军杀个片甲不留!”
徐海还没说话,右手旁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却哼了一声,道:“你知道什么?我们素来以为官军怯敌畏战,而且战力低下,只能守城,在其它战场上,全都是一败涂地——但你看看这一次,他们把百姓赶走了,在淞沪堂堂正正进行野战,面对王直的军队,还略胜一筹,这说明什么?”
徐海心中也是一动,就听这老头道:“这说明官军的战力不弱,他们也无所顾忌了,百姓都走了,他们可以放开手脚了。王直的军队一半都是真倭,还有重枪重炮,这样都打不过官军,咱们能打得过?”
辛五郎明显并不服气,还要再说,却被徐海制止:“东叔说的对,要重新估量估量官军力量,听说这个胡宗宪向来狡猾奸诈,谁知道他还有什么后手?”
他一挥手:“把人给我带上来!”
陈惇被推搡着进入了徐海的舱室之内,舱里舱外光线强度不一,陈惇眯着眼睛一会儿才睁开,睁开一看人,不由得咧嘴想笑。
只因为这个徐海跟他想象中的模样不一样,他也不是衣冠楚楚打扮,也不是倭寇模样,倒是披着虎皮,一副山大王的样子,而且他还是个秃头,头上还有戒巴,这是因为他曾经做过和尚——然而和尚不做了,做了海盗之后却没有蓄头发,估计是习惯了脑门凉飕飕不抗风,但是却蓄了一脸络腮胡,看着简直是不伦不类,倒像是鲁智深和沙和尚的结合体。
陈惇在打量徐海的时候,徐海也在打量他,只见这个小伙子远看单薄瘦弱,近看其实还是有些肌肉筋骨的,他神色沉静,不卑不亢,似乎真的负命而来——
“在下大明苏松总官兵、右佥都御史胡宗宪使者陈惇,奉命而来。”陈惇道。
徐海凶神恶煞道:“大明与我仇深如海,如今却主动派人来见我,能有什么好事吗?”
徐海这一帮蛇鼠便在座中叫嚣道:“没有好事!”
陈惇只见这偌大的船舱之中,除了当中正坐的徐海,以及左右分坐的两人,就是这下首一百来张座椅了,竟坐得满满当当,让陈惇恍惚以为自己来到了梁山泊聚义厅中。果然徐海到现在的经营模式还是拉人入伙、按资排辈,所以到现在还是个山大王,哦不,是个海大王,不过他既然自称“天差平海大将军”,陈惇不介意满足一下他。
“确如大将军所说,这一场战争打起来,不论对官军还是对王直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陈惇就道:“但对将军您,确是好事啊。”
“对我是好事?”徐海哈哈狞笑道:“我挥师帮王直一把,把你们官军打得溃不成军落荒而逃,从此以后再没有力气对付我了,这的确是好事!”
众人也跟着放声狂笑起来,陈惇等他们笑完了才道:“请大将军明鉴,官军是可以被杀败,也可以溃不成军落荒而逃,但要说再无力气卷土重来了,是不可能的。”
偌大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