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廷回忆起今天晚上和陆执章的谈话。 “苏州桑梓受灾,我感同身受,可我陆家也受灾严重,”陆执章歉意道:“去年租子就减免了一半,今年大水淹了常熟,里头有我陆家的几百顷良田,算是颗粒无收了,府尊要我们拿出粮食救济,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 “陆老爷,如今苏州全城的粮店都没有粮食,只有你们陆家有粮,”王廷道:“等到官府的余粮吃光,粮价大涨,您屯下的五十万石粮食至少可以赚几百万两银子,这可都是百姓的血汗钱,陆家难道就能心安理得吗?” 他实在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道:“难道你们就不怕囤积居奇的罪名?有道是‘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难道你们真的以为,我王廷就不敢抄捡你这陆家大宅?” “五十万石粮食,想来府尊也听说了我陆家买粮的事情了吧,”陆执章不为所动,“但这粮食我陆家是要献给江南总督做军粮的,府尹大人若是要妄栽罪名,我陆氏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王廷好说歹说,陆执章才肯松出一万石粮食,然后就拒绝做出任何让步了。 “他既然说五十万石粮食要给张总督做军粮,”陈惇哈哈道:“那快联系张总督,告诉他他的军粮有着落了,陆家代表我苏州先奉上五十万石军粮,后续的一百五十万军粮很快就会送到。” 王廷苍白的神色有了一点血色:“你还真相信陆氏说的话吗?到时候这五十万石粮食,他们肯定会以高价抛售出来的。” “陆家家主亲口所说,难道还是玩笑话不成?”陈惇道:“就算他矢口否认,我也要他将这五十万石粮食吐出来,充作军粮。” 王廷最大的重话狠话也就如此了,他是万万不敢真的抄了陆家的,苏州拖欠粮食、金融紊乱,只不过让他乌纱帽落地;如果他敢抄了陆家,那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大人,我们这里,有一个好消息,也有一个坏消息。”归有光和陈惇对视一眼道。 “先说好消息。”王廷简直接受不起打击了。 “好消息就是,”归有光道:“本地大粮商潘庹手中还有一大笔余粮,约莫六十万石,可以支撑我苏州百姓度过危机了。” “坏消息就是,”陈惇补充道:“陆家也盯上了这笔粮,而这个潘庹正等着咱们官府的人和陆家的人同时上门,看谁出的价更高。” 陈惇和归有光离开了知府衙门,登上候在门口的马车,直奔潘府而去。归有光见陈惇老神在在,似乎并不是很在乎买粮的事情,不由得道:“你也觉得咱们这次去,没有什么希望吗?” “什么,买粮吗?”陈惇回过神来:“买粮的希望肯定是没有的。” “那咱们还去潘府?”归有光道。 “当然要去,”陈惇道:“哄抬粮价嘛,不光陆氏会,我也会哦。” 等两人进了潘府,寒暄过后,归有光就开门见山道:“如今苏州遭灾,粮价不稳,为了平抑粮价,我代表苏州官府,想要购买潘先生手中的余粮。” “不瞒震川先生,”潘庹是个好说话的人,笑眯眯道:“鄙人手中的确有粮,都是去年太仓大丰收的时候,收购来压仓的粮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售卖出去了,也不知道官府打算多少钱收购我家的粮食啊?” “去年粮价贱,一石不过一两六,”归有光道:“潘先生收购余粮,想来更加便宜,如今我愿出二两银子一石的价钱,收购所有的余粮。” 潘庹大笑起来:“震川先生,你真是玩笑的高手了,不管我去年收购余粮的价格是多少,如今苏州市面上,一石粮食已经卖到了三两二的价钱,我潘庹自不用说什么了吧,官府的买卖也不是这么做的。” 归有光就道:“那我们就按照市面上三两二一石的价格收购。”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门外一个颐指气使的声音道:“我们家出四两。” 陈惇回头一看,只见陆家的仆人大张旗鼓地走了进来,细看正是那天在粮铺前面故意买粮扰乱民心的人。 “你们姑苏陆的人也太奸猾了些,”潘庹且笑且骂道:“前几日就跟我通气,说要买粮,直到今日官府的人上了门,你们前后脚赶来,分明是要拿我做排场,也罢,你们自己商量,我潘庹是个商人,商人逐利,就是那句话,价高者得。” “四两是吧?”陈惇道:“这市面上的粮食,还没有涨到这个价钱呢。” “早晚的事,”这仆人蔑视了他一眼:“你们买不买,不买我们就全要了。” “买啊,怎么不买,”陈惇乐呵呵道:“我们出……四两一。” 这仆从大大地嗤笑了一声,直接到:“我们出五两!” “还以为多少呢,”陈惇呵呵两声:“五两……一。” “六两!” “过分了啊,”陈惇怒道:“六两一!” 六两一石是市面上粮食的最高价了,一般到这个时候,苏州府会出大手段整顿物价,调控市场,囤积居奇的人在这个时候也不敢再往上涨价,而开始大规模抛售粮食了。 “七两。”这仆从还是有恃无恐的模样。 “七两……”陈惇想了想:“可以现银付讫。” 这仆从哈哈大笑起来,潘庹也笑道:“我要现银干什么,他们陆家兴盛昌的银票,更好使些。” “好吧,不过你们陆家吃相也太难看了吧,”陈惇呵呵道:“五十万石粮食还没有消化,又来买粮,就不怕这粮食到最后卖不出去,亏得血本无归吗?” “你看看外头什么情况,粮食会卖不出去?”这仆从几乎笑得打跌:“你莫不是失心疯了?” 陈惇看着目瞪口呆的归有光,心道容我最后加一次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