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赵谭》如今风靡天下,洛阳纸贵,”陆东君以手托腮,神情向往:“我原听说了却不以为意,买来一本本是打发时间,却不由自主沉醉其中。这书集幽冥之录,天马行空,造出一个百鬼众怪、花妖狐媚与人并行的世间,令人心驰神往,心旌动摇。” “也许是以前的志怪之中,鬼怪面目可憎,十分凶恶,千篇一律,”东君微笑道:“所以世人对鬼怪,都是厌恶的。这本书反其道而行之,塑造出的都是可爱、可敬的鬼怪,她们不光是为情奋不顾身,而且也有自己追寻的大道——我不知道这个作者究竟是怎样的大贤大隐,竟能透视人心,将这人间最光明、最黑暗的东西一览无余地写出来,如果我有机会见到他……” “你怎么样,”陈惇道:“难道要牵马执镫不成?” “我真愿意捧巾栉,研笔墨,添灯烛,”陆东君道:“屏息凝神,静静侍候他完成这样的大作。” 陈惇摸了摸鼻子,心道你要侍奉的人,就近在眼前呢。 “人家写完这怪谭,说不定江郎才尽,不肯再写啦。”陈惇就道:“你就算红袖添香,人家也不肯再动笔,你要如何?” “那还不简单,”婢女小筱插嘴道:“把他五花大绑来,关在屋子里让他写,不写不给饭吃,看他写还是不写?” “喔唷,你比那……”陈惇道你比那锦衣卫的朱九还狠,人家催稿也没说不给饭吃:“厉害,厉害,铁打的人也扛不住三顿饿,这手段领教了!” 小筱得意地撅起了嘴巴,却被陆东君嗔怪了一眼。 “这怪谭有八十一篇,合九九之数,可不少啦,”陈惇道:“女郎喜欢哪个故事,哪个人物呢?” “我都很喜欢,”陆东君道:“但我更喜欢这书的自序,这位梦龙公子,自认‘既痴且狂’,而我却觉得,他有真情真意,所以笔下的故事,都衷心而发,真切感人。” 看着眼前的小迷妹,陈惇揉了揉憋得有些发痛的嘴角:“那在你的想象中,他是什么模样呢?” “他也许是一个年高德劭的老人,不过却有一颗顽童的心;也许真的如他自己所说,是个十五岁继承父志的少年,”陆东君悠悠道:“他遍行天下,也许走过高山巍峰,渡过大江大河,点过青梅酒,喝过玉壶春,但世人并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去了断发乡,见了飞头蛮,到了罗刹海,转了夜叉国,却哈哈一声,说这世上所有的稀奇古怪,都不如人心难测。” “他读了这样多的书,却知道,这个时代,百姓发出的声音,是最宏大最深远的声音,”陆东君道:“所有的鬼怪,避开了庙堂之高,却流连于市井之中。他喜欢为他带来故事的里闾,最终也写出了普通百姓最喜欢的故事。” “哪儿有你说的这样好,”陈惇心中一阵感动,却偏偏道:“他写这故事,也许初心是为了恐吓隔壁夜啼的小儿呢?他听着小儿哇哇大哭,谁也哄不住,多次打断他的思绪,于是心中大怒,就道我要写出一个故事,让这可恶的小儿听到一个字,就吓得不敢哭了——” “唉,你这人,简直不可理喻!”陆东君心中的一片柔软忽然被生生打断,不由得嗔怒道:“哪儿有这样的事!” “怎么不会有,这世上本来就多怪事嘛,”陈惇道:“你刚才说,即使这位梦龙公子,是个八十岁的老头儿,满脸斑纹,气喘如牛,你也愿意红袖添香?” “我所看到的,是梦龙公子志行高洁,才华横溢,”陆东君道:“不管他是美是丑,天下独此一人罢了。” “唉,你说的我真不好意思了,”陈惇站了起来:“你知道我表字……”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陆公子的脚步声:“小妹,我怎么听你这里,有男子说话之声?” 陈惇顿时脖颈一缩,撩起袍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进了妆奁箱子里。下一秒陆公子就走进来:“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怎么会,”陆东君扶了扶鬓角,轻轻翻开眼前的书页:“我同小筱说话呢。” 陆公子狐疑地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就道:“还有一个时辰,就到鼋头渚了,你做下准备,等会我让他们搬东西。” “我不回家里了,”陆东君道:“我去西山别院住几天。” “好端端去别院干什么,”陆公子道:“都跟你说了,这几天太湖似乎不太平安,武进有一股盗匪流窜进来了,你要去也等到咱们的人巡视完了再说。” “别院里的梅树,我不在,他们就不肯精心打理,”陆东君却不肯去:“我要去好好侍弄侍弄。” 见劝说无果,陆公子忽然道:“是不是因为孔家来人了,你就故意不肯见,要远远躲开啊?” “原来孔家来人了,”陆东君就道:“那我就更不要去了,谁也别催逼我。” “小妹,你的婚姻大事,可不是你能使性子拿乔的。”陆公子忽然换了一副嘴脸:“这事儿基本已经过了明路了,兴盛昌连福建的百年花梨木都送过来专用打造你的妆奁,你可别任性使气,我看那孔氏诚意十足,人物又仪表堂堂,怎么你却不拿正眼瞧他?能嫁入孔家,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知道了,”陆东君打断他,深吸一口气勉强道:“三月三我就回去。” “反正你自有主张,知道分寸,长这么大也没叫人难为过。”陆公子满意道。 陈惇等人走后,才从箱子里跳出来,本来想问一问孔家的事情的,这个孔家是不是山东那一家——然而见陆东君神色悒悒,他就有眼色地不问了。 “女郎,你家在太湖,太湖除了三白,还有什么特产啊?”陈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