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水乡如淡淡的水墨拖出的痕迹,让人无比沉醉,陈惇听着船舱之外传来的吴侬细语的昆腔,卷帘遥望雨幕,再低头喝一杯黄縢酒,简直惬意地如同神仙了。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陈惇及时刹住了后半句。 “怎么不继续了?”对面的陆东君灼灼地盯着他。 “后面一句,”陈惇正色道:“说者无心,但如果听者有意的话,那就是对女郎的狎亵不敬了。学生可是个宋玉、柳下惠一般的正人君子,可不占人便宜。” 原来这后面一句,却是“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那东君生得肌肤丰艳,白如凝酥,欺霜赛雪,陈惇就好似《红楼梦》里的贾宝玉,见之顿时生出一种“羡慕之心”,可惜对面却不是薛宝钗一样的人物。 “哼,你自诩柳下惠、宋玉一般的人,怎么却行迹若贼,”东君戳穿道:“还躲藏在我的房间里?你到现在还遮遮掩掩,不说为什么千方百计上了我陆家的船吗?” “学生说了,是一见东君,色授魂与,心愉于侧,不能自拔,”陈惇一摊手道:“想要一近芳泽,怎么东君不相信吗?” “呸,”这个名叫小筱的婢女登时跳了起来:“这贼好不知羞!女郎,还是将他交给大公子,赏他几十棍子,他就知道进退了!” “可不敢,可不敢,”陈惇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前些日子被大公子吊在船尾,吃了几口冷水,差点把肺都咳坏了。但学生拼了命也要再见东君一面,难道东君心中,就不曾微微震动吗?” “你若真的为我而来,如今见了我,自当是手脚无措,汗流浃背,颠三倒四,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陆东君沉下脸来:“可你神态自若,傍若无人,又哪里是为我倾倒的样子?” “女郎英明,明察秋毫啊!”陈惇有意做出一副大臣献媚皇上的神态,果然引得对面主仆二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唉,想我为了登上你家的大船,也是煞费苦心啊。”陈惇伸了个懒腰,指着窗户旁边那一盆玉兰,道:“用了五六天时间,培育出了这五色花,怎么样,女郎是不是也被我骗过去了?” “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让玉兰花变了颜色?”提到这五色花,陆东君果然非常好奇。 “我找了四株结了花苞,即将要开放的白玉兰,”陈惇哈哈一笑:“取中药血竭、姜黄、绵青、乌梅分别研磨成细末,均匀撒在花卉根部,盖上一层泥土,之后按照常规浇水,三五日之后,这花儿就开出了四种颜色来。” “你这法子实在匪夷所思,”陆东君忍不住道:“要是流传出去,这花儿就被荼毒坏了,你还跟我说病梅是人工掰折出来的,你自己所作所为,和那些种梅花的人,有什么区别!” “区别还是有的嘛,”陈惇道:“种梅人图个钱财,我只是用这一盆花,换来一个与女郎见面的契机罢了。” 说着就道:“我觉得这白玉兰与女郎甚为相配,所谓‘绰约新妆玉有辉,素娥千队雪成围。我知姑射真仙子,天遗霓裳试羽衣’,这名花赠佳人,最好不过了。” “你吟咏的是衡山居士的诗,”陆东君哂笑道:“你若真有心的话,怎么不自己做一首出来?” “衡山居士文征明,我本来还嫌弃他的诗不好呢。”陈惇就道:“他也就书画上头,算是大家,至于他的诗词吗,算了算了,也就读着乐一乐。” “你也太恣肆轻狂了些,”陆东君不悦道:“文世叔的诗,你都瞧不上,我倒要听你能做出什么绝妙好辞出来!” 陈惇还真做不出来,连文征明这样的诗句也搜肠刮肚难以寻觅。见那婢女小筱目露轻视,陈惇心中暗道对不起了曹公,你的白海棠被我拿来救急了,顿时一拍大腿道:“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 “嗯,这开头一句,倒也不错。”陆东君眼睛一亮,道:“继续。” “淡极始知花更艳,”陈惇摇头晃脑道:“愁多焉得玉无痕。” “淡极始知花更艳,有鸟鸣山更幽之意。”陆东君轻轻吸了一口气,显然是被打动了:“谓白玉兰一洗颜色,淡极更艳,清洁自励,宁静自安,岂如多愁之玉,留下瘢痕……这真是佳句啊!” 见陈惇半晌没有下句,她不由得催问道:“还有呢?” “没啦,”陈惇道:“这诗就是绝句,只有四句。” “你这骗子,又在这哄弄人,”陆东君姣美的面容露出一层薄怒来:“这诗根本不对仗,分明是有颔联、尾联的!” 曹雪芹的这首《咏白海棠》的确是七言律诗,但陈惇偏偏只截取其中四句,也是有原因的。只因原句从薛宝钗口中吟咏而出,首联“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便是一语双关,因“珍重芳姿”而致白昼掩门,既写诗人珍惜花儿,又写诗人珍重自我,这是大家闺秀的矜持和庄重,陈惇觉得用来形容眼前这位世家大族之女,是非常妥帖的。 只不过陈惇抛下了颔联,也就是原句“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一句,一是因为白海棠秋季开放而白玉兰不是,二是因为宝钗性爱雅淡,不爱艳装,活得像个老成之人,而陈惇却并不想见到陆东君也成宝钗这样事事周全谨慎、不苟言笑,而《红楼梦》中所有带有“魂”字的诗词,都没有很好的兆头,比如黛玉的一句“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而红楼梦中人还偏偏喜欢“魂”来对句,曹公是大有深意的。 最后的尾联也被陈惇截割掉,因为“欲偿白帝凭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是说花儿以其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