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万历皇帝到了,进来见朱翊镠和张静修跪在角落里,不禁问道:“娘,他们又惹你生气了?”
“皇帝来得正好,你为何纵容潞王,调遣一千锦衣卫给他,任凭他胡闹?”李太后带着责备的口吻。
万历皇帝像是早已想好了应对的词儿一样,不紧不慢地道:“娘,难得皇弟有他自己的追求与爱好,何不给他一次施展的机会呢?锦衣卫本有屯田的任务,此次孩儿调遣他们前往肖家村,不过也是开垦、屯田罢了,并没有做什么欺压良民的事。娘请放心,孩儿一直密切关注着此事哩。他们若有不轨的行为,包括皇弟,孩儿决不轻饶!”
皇兄就是皇兄啊!对皇弟真好,处处维护本王哈,朱翊镠脸上浮现几分欣慰而满足的笑意。
然而,也不知是否因为对历史上的万历皇帝没什么好感,张静修听了这番话,竟觉得万历皇帝好像话里有话弦外有音。
“何不给他一次施展的机会?”
几个意思?
这是用潞王来类比万历皇帝自己吗?
当初,潞王想出宫,万历皇帝还背着李太后给张静修写过信。后来从朱翊镠那里得知,原来万历皇帝总觉得头上有三座大山压着,虽然贵为九五之尊,却不得自由。
这才愿意帮助弟弟朱翊镠,做了皇帝本不该做的事,虽然没有明着怂恿,但其实是支持朱翊镠出宫的。
万历皇帝这种行为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他自己不得自由,于是将这个愿望放在弟弟朱翊镠身上来实现。
有点类似于父亲完不成的心愿,只好寄托在儿子身上一样。
“何不给他一次施展的机会?”
那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不是也希望李太后、或张先生、或冯公公给他一次施展的机会呢?
明着是为朱翊镠而辩,其实是为他自己而辩的?他想要自由,想摆脱他心目中所谓的三座大山的束缚,想要亲政施展自己的抱负?
嗯,很有这可能。
作为一个穿越人士,张静修自然比别人想得多一些。关键,这些牵涉到救父救张家的大计。
……
只听李太后不冷不热地道:“皇帝这么说,就是不打算调回那一千锦衣卫,继续让潞王胡闹下去?”
“娘,不知你说的胡闹,指的是什么?”万历皇帝笑了笑,“据孩儿所闻,锦衣卫在肖家村修路、挖渠、开垦、刨地、搬砖、盖房……这都是有益之事啊!至于胡闹,孩儿还真没听说呢。”
万历皇帝说完,未等李太后搭话,便将目光投向朱翊镠,以兄长严厉的语气,叱问:“皇弟,莫非你背着皇兄,唆使锦衣卫干过什么非法之事吗?”
万历皇帝再怎么严厉,朱翊镠都不感觉害怕。所以,他挺胸抬头音韵铿锵地回道:“没有。”
接着,又补充一句:“娘亲指的是挖煤一事。”
“不是挖煤,是卖煤。”李太后立即纠正。
她本想再训斥几句,这多半是潞王想钱想疯了,于是伙同张静修一道,琢磨着将毫无用处的煤,强卖给京城里的百姓。
他是潞王,谁敢不给银子?那些穷苦的百姓本就生活清苦,还要受潞王的压榨,真是岂有此理!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转念一想,张静修刚才信誓旦旦地将“张先生”搬出来了,李太后她又打消了训斥的念头。
“娘!”万历皇帝点了点头:“其实这件事,孩儿也听说了。”
“那你为何不加阻止?”
万历皇帝沉吟了一小会儿,才缓缓言道:“孩儿是这么想的,弟弟年纪尚幼,既然他想做事,哪怕最后是错事,只要不害人,何不放手让他去做呢?等到有一天他知道自己真做错了,或是方向不对,他自然知道悔改。倘若现在处处对他掣肘,连犯错的机会都不给他,那弟弟何时才能长大成人啊?”
朱翊镠忍不住兴奋地叫道:“皇兄,你说得太好了!”
张静修听了,却不由得一警。
因为类似的话,他曾经对父亲张居正说过,劝导父亲适当时候要学会放权,哪怕是给万历皇帝一个犯错的机会。
这样,万历皇帝才能更好地认识自己。
否则,他永远就像是在温室中成长起来的花朵,经不起大风大浪的考验与袭击。
想不到今儿个万历皇帝对李太后也说出这样的话。
这让张静修更加确认自己的判断:万历皇帝想亲政,想摆脱三座大山的束缚。
只是,如此一来,在某种程度上,朱翊镠不是被这位宠爱他的皇兄给“利用”了?
或者这样说,万历皇帝之所以宠爱这位弟弟,部分原因是将弟弟当作另一个自己:一个想要摆脱束缚的自己。
张静修忽然觉得,对历史上这对儿“铁兄弟”多了一份了解,或许万历皇帝过度、离奇地宠爱潞王朱翊镠,并非单纯的只是因为手足情深,这其中还夹杂着其它一些情绪。
当然,也只是猜测和推断,至于万历皇帝内心到底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