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甚是满意,掩饰不住心中的鸡冻与兴奋。
这是第四次登门,无疑这次震撼最大,没想到这个被外人视为荒唐可笑的“逆子”,议政起来竟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感觉,而且关于学校的问题说到了点子上。
“静修,那你知道现在天下的廪膳生员有多少吗?”
叫啥?静修……久违的称呼啊!张静修不禁微微滞了一滞,实在是很久没有听到父亲这样叫自己了。
然而,张居正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因为他还在兴奋当中没有回过味儿来,“静修”二字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
加上他又急切想与儿子就“学校”问题高谈阔论一番,看得出来儿子很懂,三言两语便道中要害所在。
张静修回道:“如果孩儿没有记错的话,正德初年全国的廪膳生员是三万五千八百人,距今已经过去了六十多年,廪膳生员的数额也翻了一倍多,当下估摸着怎么也有八万之多吧。”
其实,张静修完全可以用肯定的语气作答,这两个数字在他脑子里记得清清楚楚。
但他没有。
毕竟刚才那一番话已经震撼到父亲了。
若表现得太过妖孽,好像也不合适。不过张静修相信,即便是这样的两个概数,父亲也很震撼吧!
果不其然。
张居正兴奋地道:“没错,如今咱大明王朝有八万七千五百多名廪膳生员,静修你知道吗?这个数字相当于全国领取俸禄的文官吏员的总和,是一笔多大的开销啊!”
不说张静修也知道。
父亲整顿学校就是想为国家减轻负担。
简单明白地说,就是不想出钱养着那一帮不好好读书的生员。
因为生员数目太大,质量又参差不齐,关键养着也没为国家带来多大好处,发展到现在,反而还愤世嫉俗攻击新政。说得不好听,就是养着一群白眼狼。老子出钱供你读书,还免你家的赋税,到头来考得不少还逼逼老子的不是。
父亲最讨厌的,就是这般清流一派的作风。这帮人只喜欢、擅长动嘴皮子,让他们做实事却一窍不通。
干——是父亲执政的第一原则。
别废话,别逼逼,有本事把事儿做好。
父亲就喜欢用这样的人。
所以,像海瑞那种清流一派,说的比做的好,自然得不到父亲的青睐与重用。
张居正接着又斗志激昂地道:“想你爹自担任首辅以来,共裁汰官场冗员两万余名,至今还有大批人骂我此举是夺皇上的威福,是寡恩,是与士林作对,但不能因为人家反对,你爹就缩手缩脚不敢做事。改革总会有反对的声音。”
“你刚才说的只是府县两级的官学。其实这些年讲学风盛,各地还办起了私学,广招生员,危害不浅,尤其像嘉靖年后在阳明心学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泰州学派,常年四处收徒,每到一处,年轻人都趋之若鹜。他们山长的影响力,甚至超过当地的教谕和学正,地方官吏都不能与之抗衡。”
“讲学之风盛于宇内,如果只是切磋学问探讨学术,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儿。但如今各地书院的讲坛,几乎变成了攻讦政局抨击朝廷的阵地。一些朝廷官员对各项改革心存不满,自己不敢站出来反对,便借助那帮人的势力与朝廷对抗。他们说是讲学,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次刚好借整顿之机,将不合格的廪膳生员、不开窍老童生、屡试不第的老秀才通通裁汰掉,朝廷不再出资供养。”
过了,过了哈……
见父亲侃侃而谈、挥斥方遒的架势,张静修觉得刚才是不是夸得狠了点儿?以致于助长了父亲的气焰。
这就事与愿违了。
听得出来,虽然父亲或许没有明确授意王之垣暗中缉捕何心隐,但很明显,父亲整顿学校的决心是何其的强烈!王之垣应该是猜透了父亲的心思。
张静修连忙道:“爹,孩儿知道你有整顿学校的决心,而且想查禁全国私立书院,但请恕孩儿直言,这并非明智之举。若爹宣布查禁私立书院,现在全国私立书院的生员太多,而且都是叛逆性很强的年轻人,与他们也很难讲清道理的,十有八九会引发重大事变,相信爹也不愿意看到这个结局。”
历史上,确实为此引发过冲突。
这个不得提防。
张居正驳道:“但也不能任凭他们发展,坐视不理啊?”
“那当然不能。”张静修结合后世治理整顿野鸡大学的经验,建议道,“私立书院参差不齐,对于那些不合格的,朝廷应当出面勒令停止办学;而对于那些确实有办学能力的,尽量保留,爹也不要一味查禁。这样既能避免事变,又能体现我大明王朝的民主、宽容。”
“那区别合格与不合格的标准呢?”
“很简单。第一,人数的要求。如果一个书院只有几个人,那干脆勒令停办或者合并……”
“啥?合并?”张居正敏锐地抓住话头。
“对,就是将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书院合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