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菡瑶跑进灵堂,叫“爹爹”。 李卓航正跪在灵前默默烧纸钱,闻声转头,看见女儿不由一愣,目光略过看向她身后——怎地女儿独自跑来了,跟她的丫鬟呢?这么不精心,让姑娘乱跑,前面都是男客,人多且杂,倘或被冲撞了怎办? 红叶在后面撵进来,迎着李卓航谴责的目光,心里一突,忙屈膝回禀道:“老爷,姑娘闹着……” 李卓航抬手制止她说下去,转脸看向李菡瑶。 李菡瑶在他身边蒲团上跪下,先朝棺材磕了三个头,然后抓了一叠纸钱,一张一张揭了丢进火盆。这活计前几天她跟着爹娘做过许多次,熟练的很。 李卓航看着乖巧懂事的女儿,心里爱怜不已,柔声问:“你怎么来了?吃了吗?” 李菡瑶头也磕了,纸也烧了,这才说正事——仰起小脸道:“还没吃。爹爹,我想吃鸡。” 李卓航怔住—— 女儿找他,就为了想吃鸡? 他脱口就想说“叫厨房做就是了”,忽想起他们正守孝,吃素呢,顿时闭嘴,不知如何答。 有人觉得有趣,微笑起来。 李卓远等人则松了口气:之前是不是想多了?李菡瑶才几岁,还在闹着要吃的呢,不足为虑。 李卓航的一位族弟,叫李卓尔,为人老实,跟李卓航关系不错,这时笑道:“大姑娘,想吃鸡恐怕要熬一阵子。你们现在正守孝呢,不能吃荤。” 李菡瑶见爹爹没有立即答应,心里有些忐忑,笑眯眯狡黠地回李卓尔:“我不吃荤,吃素。” 李卓尔耐心地解释:“鸡就是荤。” 李菡瑶眨巴两下眼睛,道:“我吃素鸡。” 李卓尔一怔,忙道:“鸡没有素的,鸡就是荤菜。” 李菡瑶道:“那吃吃素的鸡。” 李卓尔道:“……” 他有点晕,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吃素的鸡也是荤鸡呀! 众人见他郁闷的样子,都好笑。 李卓航摸摸女儿头上的小包包,没说话。他洞悉了女儿的小心思:这是对自己撒娇,要吃鸡呢。他没有责备,还有一点心疼,心里对母亲告罪,“孩子还小呢”。 李卓远住在月庄西头,在他那一房排行居长,人都称他为“村西头李大老爷”。他生着一张方正的脸孔,上唇蓄着一横短须,平日不苟言笑,看着颇有威严。 他想自己的儿子李天明就要过继给李卓航做嗣子了,将来跟李菡瑶是兄妹,李菡瑶如此骄纵,不管教如何得了?他有心说两句,又怕李菡瑶胡搅蛮缠。 忽一眼瞥见那棺材,顿时有了主意。 他便对李菡瑶道:“孝期吃素,乃是对逝者的缅怀和哀悼。你爹娘皆吃素;还有,你祖母生前也一直吃素,为李家在菩萨面前许了愿的。你作为孙女,吃素既是哀悼你祖母,也是替她还愿。这才是孝心、孝顺!” 李卓航听了,淡然垂眸,默不作声地烧纸钱。 李菡瑶不喜板着脸的李卓远,一点不像她爹爹,令人如沐春风。对方教训的口气,让她警惕也很反感,当下挺直了小腰板,对李卓远道:“你哄我!” 李卓远皱眉,“我如何哄你了?” 李菡瑶道:“老祖母年纪大了,要炖鸡汤给她喝,身子骨才能养好。吃素怎们是孝顺呢?我爹爹不在家,你们就欺负老祖母,不给好的她吃!” 李卓远不可置信地瞪眼—— 这孩子鬼扯什么呀?! 他耐心道:“我们跟你祖母并不住一起,不在一个锅里吃饭,如何欺负她?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最后一句是向李卓航说的。 李卓航抬头看他,似笑非笑道:“小孩子的话,堂兄也要当真?”——是你自取其辱! 又低头向李菡瑶道:“不可瞎说。你大伯父跟我们不是一家子,隔好远呢。各人过各人的日子,你祖母吃什么,扯不到外人头上。快跟大伯父赔罪。” 李卓远:“……” “不是一家子”“隔好远”“外人”这些话,他怎么觉得李卓航是故意说的,意有所指呢? 李菡瑶不太情愿,却听话地对李卓远作个揖,糯声道:“大伯父,别生气。瑶儿说错话了,对不住。” 李卓远强笑道:“罢了。” 堂上有位黄大夫,是月庄少有的几户异姓之一,曾得李家资助去青山医学院学习,归来后在这一片行医。 他道:“李姑娘虽是小儿之言,然老太太长期吃素,以至于病中失于调养,越拖越严重,才……” 李卓航闷闷道:“母亲不听我劝,一定吃素,也是听了别人的话,以为礼佛就能让李家子嗣兴旺。” 这下李卓远等人都不好接话了。——这别人,左不过是族里那些老人,若追究起来,恐怕会牵连他们家人。 李菡瑶心里有些焦急—— 怎么越扯越远了? 她的鸡,怎么办呢? 堂上气氛有些压抑,一个大和尚含笑道:“吃素也未必就一定身子不好。老衲一生茹素,身子康健。老太太的病主要是心病。心结难解,吃仙丹也不管用。” 这下换李卓航脸色难看了。 大和尚忙又道:“然老太太长期吃素、不杀生,是为李家积攒功德、消除业障。李家本是积善人家,常有修路造桥、赈济灾民之举,老衲以为,老太太这是功德圆满,升往极乐世界去了。李施主不必为老太太伤感……” 李菡瑶问:“老衲是个什么东西?” 大和尚定力不浅,面对小姑娘忽闪的杏眼,笑容祥和道:“老衲不是东西,是贫僧的自称。就是我自己——”他唯恐李菡瑶再问“贫僧是什么东西”,用食指点着自己鼻尖。 李菡瑶“哦”了一声,点点头。 大和尚继续道:“吃素,戒口腹贪欲,可减少杀孽、消除业障。我佛慈悲……”他竟对着李菡瑶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