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上下仆妇也都放声痛哭,哭声传出李宅,回荡在月庄上空,给月庄增添了一分凄凉。 少时,便有人上来劝住。 李卓航夫妻收了泪,伺候老太太装裹、裁制孝衣、布置灵堂、安排人给亲友报丧信等。紧跟着,就有得到消息的本家亲戚上门,他夫妻一面按礼迎接,一面打发人送李菡瑶去睡。小女孩远途归来,刚哭闹一场,早疲累不堪,双眼迷蒙睁不开了,小脑袋直点。 李家子嗣越艰难,在婚丧大事上越不肯简便,每次都办的十分隆重,以免叫人说李家衰败了。依照祖宗的规矩,李老太太要停灵七七四十九日才下葬。 丧礼期间,儿孙不得沾荤。 吊丧的客人们不必遵守这规矩。 李菡瑶吃了几天素,食欲渐淡。她乖巧地忍着。祖母死了,睡在棺材里不起来,爹爹和娘亲这几天时不时就大哭,当着人也哭,她怎能再惹他们心烦呢? 到头七这天,来了许多亲戚,女眷们都在内院各房,许多小孩子扎堆在天井玩,李菡瑶也在。 李家旁支人多,家境不一、心性也各异。有个老婆子去厨房走了一趟,手里捏着个鸡腿转来,在天井里找到她小孙子——一个脑袋四周剃得黢青、头顶扎着冲天炮的男童,将鸡腿递给他啃,啃得满嘴满手都是油。 李菡瑶闻着那香气吞口水。 她的饮食一向很精细。 她还真没吃过整只烧的鸡腿! 红烧的鸡腿看着色泽诱人,闻着香气诱人,不仅吸引了李菡瑶,也吸引了其他孩子。大些的孩子知道羞耻了,且周围人多,自不会打那鸡腿的主意;还有些家境好的,也无所谓;那家境差些的、年纪又小的孩子便不行了,眼巴巴地看着冲天炮,忍不住恳求:“哥哥,给我吃。” 冲天炮当然不愿,不知怎的吵起来。 其他孩子也卷入进去,大家都是亲戚,但有亲疏远近之分,各帮各的,乱糟糟吵得不可开交。 混乱中,不知哪个淘气的将冲天炮手上吃剩一半的鸡腿打掉在地上。这还不算,冲天炮正傻眼间,早已在旁虎视眈眈等候许久的黑狗迅速窜过来,叼起那半只鸡腿就跑了。冲天炮眼见到嘴的肉飞了,小嘴一瘪,作势大哭。 李菡瑶本站在廊下看热闹,见势不妙,急忙跑下台阶,大声喝止道:“都别吵了!” 众孩童一齐收声,看向她;冲天炮也及时憋住了哭,泪眼汪汪地瞅着她,十分的可怜。 李菡瑶先对丫鬟红叶吩咐道:“去拿些点心果子来。” 红叶忙道:“是,姑娘。” 一面转身进屋去了。 李菡瑶又转脸对众孩童诱哄道:“给你们吃点心果子。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害大人操心。” 众孩童见她小脸严肃,有些忌惮她;又听见有果子吃,更欢喜,忙作乖巧听话样,不再吵闹了。——李家的点心果子不是他们家能比的,十分的精致。 冲天炮也不哭了,赶着李菡瑶叫“姐姐”。 李菡瑶问:“你叫什么名儿?” 冲天炮道:“李天华。” 这时,红叶带着两个小丫鬟端了几盘点心果子来,挨个分给众孩童,大家都眉开眼笑地吃起来。 李菡瑶多抓了一把果子给冲天炮,补偿他半个鸡腿的损失。她自己却没吃,看着孩童们想:爹爹和娘亲招待客人已经很累了,倘或他们在自己家吵起来,不是更烦?所以她不让他们吵,用果子塞住他们的嘴。 可是,她也好想吃鸡腿。 她脑海里浮现被黑狗叼走的鸡腿,想象它的味道…… 午饭时,她一扫桌上的素菜,没胃口。终归还是孩子,刚才很懂事地哄别人,这会子却不想忍了,想起冲天炮的鸡腿,便对红叶道:“我要吃鸡。” 红叶一愣,心里抱怨那老婆子,弄个鸡腿给自己惹麻烦,嘴上忙哄道:“姑娘,你要守孝,不能吃荤。” 李菡瑶把碗一推,下桌去了。 红叶不能做主,她就去找爹爹。 那个老婆子能偷鸡腿给冲天炮吃,爹爹也能偷偷让人做鸡腿给她吃,她相信爹爹。娘亲太忙了,且身边总围着许多人等回话,还是找爹爹来得快。 李卓航正在灵堂跪着,在场的还有七八个本家爷——李卓航的两个叔叔,以及族中兄弟李卓远、李卓然、李卓尔等,还有两个大和尚,其他人都去坐席了。 这些旁支族人都在李卓航手下做事,都在徽州或者附近的商铺,接到李卓航报丧才赶回来的。 李家嫡支子嗣艰难,每一代传人的资质却很高,仿佛月庄所蕴含的天地灵秀、嫡支的气运都聚集到这一人头上;旁支就差远了。尽管双方人丁不对等,然李家嫡支经营有方、生意兴隆,而旁支只能依附于嫡支过活。 李卓航及其父祖皆是满腹经纶,若参加科举,未必不能博取功名,然不知为何,李家并不想涉入官场,所以从未下过场。这学问也没白学,李家成了有名的儒商。 嫡支人丁稀少,旁支难免生出野心,觊觎嫡支的家业。为防备他们谋夺家产,李卓航的父亲、祖父、曾祖、高祖都对旁支竭力打压、防备。李卓航接手后,对族人宽容许多,大多族人都得了一份差事。 短短数年,李卓航将家业扩大不止一倍。 族人们都很感激李卓航。 截止李菡瑶出生前,他们并无其他想法;待李菡瑶出生后,情势一变,他们也免不了有了想头。 这个想头就是: 李卓航居然生了个女儿! 嫡支没了男丁继承家业了! 李卓航还年轻,那又怎样? 李家往上数五代都是单传,纳多少妾都没用,李卓航生了女儿,还有指望吗?绝嗣了! 现在李卓航唯一的出路,是从族中过继一个嗣子,继续延续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