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的时候,商队在一座背山环水的高岗上扎了营。赶了一天的路,众人早有些吃不消了,其实走到一半的时候,就有人后悔没在天门口过夜,一众掌柜的毕竟都不是年富力强的年纪,平日也都优越惯了,猛地这般赶路,也实在是有些扛不住。
在罗渤的指挥下,众人将装货的车辆排成一圈,在圈内安营扎寨,几个馋嘴的掌柜撺掇着镖师去打几只野味回来,其中一个做烧酒生意的,还专门从自己的货车上卸下一坛烧春,只待烤上几只野味佐酒。
罗渤沉着脸,怀抱那柄鲨鞘长剑,对众掌柜的要求置若罔闻,最后还是苏周萍出面,才不情不愿的挎上长弓,带着几位镖师呼啸而去。
苏周萍坐在架起的篝火旁,冲着褚海心尴尬一笑,解释道:“这家伙就这样,像是人人都欠了他钱似的。不过却是个面冷心热的忠义之士。”
褚海心微笑不语,这次钱家派往赢州的人数大约有五十人左右,苏周萍毫无疑问是这个团队的首领,而罗渤就是他的副手,剩下的除了自己和几个伙计账房之外,就是清一色的镖师,其实从他们的行为习惯来看,这些人倒像是杂家训练的私人武装,举手投足之间都有府兵的风采。
几名镖师回来的时候,每匹马的屁股上都拴着几只狍子和野兔,大家欢呼着迎了上去,七手八脚开始摆弄晚餐,等到弦月高挂夜空的时候,营地内一片欢歌笑语,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之地,一群大老爷们儿唯一的乐趣也就是喝酒吃肉了,有道是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在苍茫荒凉的原野之上,头顶明月,脚踏青山,举杯共饮,分外畅快。
这些平时锱铢必较、连一个铜子儿都不愿吃亏的商客们,此刻也都尽显豪情,一碗一碗的烧酒下肚,醺红着脸大着舌头,只把那牛皮吹的破了天。褚海心端着酒碗,看着篝火旁边那一个个憨态可掬的人影,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
这种感觉让他仿佛重回雾泉山,重新回到了那无拘无束的少年时光,可惜岁月无痕,人也渐行渐远,往昔的时光已成追忆,慢慢咽下一口甘冽的烧酒,体味那刀刮喉咙的火烧火燎,向来不喜酒滋味的褚海心竟觉得此刻就这么醉去也好。
在众人高歌饮酒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周围半人高的荒草棵子中,一双双如狼目一般的眼睛正在静静的打量着他们,这些人一动不动地趴在草丛中,只在领头那人挥手的时候,才猫腰向前移动几步,他们对这片地形极为熟悉,甚至连草地上哪里有耗子洞都摸得一清二楚。转眼之间,成扇形包围了商队,屏息静气等待首领的命令。
罗渤抱着剑,懒洋洋的靠在一辆货车上,他处在营地的最外围,身旁搁着一碗烧酒,却是尝也未尝。有差事时不饮酒,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今夜大家都高兴,在众商家的一直劝说下,他也没有破例,却是挑拣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默默看着众人嬉闹。
此地位于赢州西北,虽然靠近北疆,但是距离蛮胡的游牧地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倒不虞有蛮人袭击,而且这条商路由来已久,也没有听说过有哪些大的匪帮在附近盘踞,所以尽管依旧小心警惕,但罗渤心中还是很放松的。对于众人的放浪形骸也不以为意,毕竟赶了一天的路,适当的放松一下也有助于睡个好觉。
可随即而来的警觉像是一根无形的针,深深刺痛了他的神经,几乎完全是出于本能,他没有任何预兆地拔出了剑,清亮的月光之下,剑光如水般妖娆,而就在长剑出鞘的那一瞬间,他的腿和腰被人牢牢抱住。
“遇袭!”罗渤在大吼一声的同时,拧腰甩退抱着他腿的那人,然后左膝狠狠撞在锁住他腰的那人的腹部,他还没看清对手究竟是何方神圣,但是对方身上那股浓烈的羊膻味使他暗自心惊,那是蛮胡身上特有的味道,只有整日与牛羊打交道的蛮人才有如此浓重的腥臊味。
褚海心离罗渤不远,第一个听到报警,他腾的站起身来,扭头往罗渤那边望去,手中的烧酒洒了一身犹自不觉。却见一条黑影豹子一样扑来,按住他的双肩将他压在地上,褚海心下意识想伸手推开来人,不料一柄弯刀已架在喉间。
“不想死就别动。”来人低声嘶吼,竟然是女子的声音,借着篝火的光亮,褚海心看到一张如雌豹般充满野性美的俏脸。女子极为不雅的盘在他的腰间,手中利刃紧紧贴着他的咽喉,灵动的眸子闪若亮星,一动不动地望着地上俊俏的少年郎。
几乎在同一时间,商队所有人都受到了袭击,一个镖师刚刚抽出兵刃,便被群狼一样的袭击者给扑倒在地,另外几名离的较远的镖师搭弓放箭,却被这些人用极其怪异的姿势轻易躲过,他们躬身极低,胸膛几乎紧贴地面,奔跑的形态像是山间矫捷的猞猁,手上弯刀迎着火光,发出动人心魄的红亮,对于胆敢反抗的镖师,下手绝不容情,像是镰刀收割稻麦一样轻易划过他们的喉咙。一时之间,刚才还欢声笑语的商队营地,转眼便成了鬼哭狼嚎的修罗场。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这样做?”话一出口,褚海心就感觉自己傻到了家,他虽然看不见营地四周的情况,可却听得到那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