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饼,你说……吾等是不是就要死在这里了?” 一个年约二旬的男子穿着破烂甲胄,浑身脏兮兮,还发出一丝令人作呕的臭味,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梳洗了。 男子浑然不觉,似是早已麻痹,他端起屁股边的那个缺口陶碗,如视珍宝,双目聚精会神地盯着碗中稀薄的米粥,确切说是米汤,因为米粥还好是粘稠的,而面前这碗…… “嘿……”他苦笑一声,发出一道无力的感叹,箕坐在那,背倚着城墙。 被叫做胡饼的那位少年,连弱冠之龄都不够,此刻却如大人模样,也箕坐在身侧,脸上黝黑无比,唯一明亮的,便是那双如水般清澈的瞳仁。 “嘶。” 胡饼倒吸一口凉气,皱着眉头,却没有发声。 拔出右肩处的箭头后,他左手在奋力地在粗褐制作的袍裾下,撕扯出一条,细细地在伤口处缠绕起来,没有资格做任何消毒处理,也没有资格上任何创伤药,这是大隋最底层士兵的悲哀! “说甚呢狗儿,我阿娘还在村口的槐树下等我呢,我还没有娶新娘子……”胡饼说着似是有些哀伤,转而又变得喜色。 “哎狗儿,你怕是没有见过哩,我们闾里的阿姊长得可美了,那眉毛就像夜空中那弯弯月牙般,那长发泼墨一样,几次我去村口的河边取水,都能看到阿姊们拿着栉篦摆弄它们。” 听到此处,叫狗儿的男子倒是捂着肚子笑起来,生怕嘴里的米粥喷出,便放下陶碗,讥讽道:“你这娃儿倒是见得多,说这么多,你怕是连女人的手都没有摸过吧?生瓜蛋子呦!” 听到此处,胡饼停下手中的活,涨红了面色,辩解道:“谁说的!阿耶临死前就给我定了亲事呢,等我在行伍中混出个模样,杀几个突子,拿了赏钱,定要风风光光回家,到时候再娶亲生子,生一大堆胖小子!” 周边两列,那些正在食米粥的老兵闻言,倒是一笑置之,大多抱着看热闹的态度。 军中生活无聊甚久,像这样的新人,时常拌嘴打趣常有,只要不发生私斗,倒也算是增添一番趣味吧。 “狗儿,你还不知道吧,我阿娘做的槐花焖饭可好吃呢,好饿,好想吃啊……我想吃槐花焖饭,我想阿娘,呜呜!”说着,胡饼不禁哭了起来,他年纪小,说话倒也肆无忌惮。 但是这番话,却是性情之话,也让狗儿有些泪目,心中微痛,是啊,别人的阿娘在等他们的儿子回家,自己呢? 如今自己身陷城中,被敌方围困,天子的安危尚且系于一身,且不说自己这个小小的士卒,又算作甚。 “会的,会回家的,天子如今已经发令言,赦免高元王之罪过,以后不会再征辽了,这场仗打完吾等便可回家了。” “你阿娘多大了?” 一道沧桑雄浑的声音传来,由远及近,总能稳稳地送入人的耳鼓。 胡饼面前,一位穿甲戴胄的中年人蹲了下来,后面还立着两名紫袍老者,相比之下,两名紫袍人却是显得拘束了许多。 狗儿再次上下打量中年人,他扎着发髻,戴着兜鍪,身上的甲胄却不似寻常那般破旧,崭新发亮,如镜面般闪闪发光,披搏兽口吞肩,耀着金光,使得整个人都英俊勇武了几分。 “有古稀之龄了。”胡饼抹着泪,小心翼翼回道。 他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即使再不认得,观其形态,还有着装,也把其认定成为了一名大将军。 中年人笑了笑,伸出手竟为胡饼开始捆扎起伤口来,两位紫袍人皆相视一眼,却又欲言又止,仅是在那蹑足看着,一言不发。 “你叫胡饼?今岁几何?” 中年人捆扎完,将那碗米汤亲自送到胡饼面前,喂着他小口喝下。 “嗯,我今年十六。阿娘给我起的名字,我自小就喜欢阿娘做的胡饼,烙好的炊饼,撒上几粒喷香的芝麻,再就一口槐花焖饭,那味道……”胡饼描绘着,咂吧着嘴,似是在他眼中,这就是天下最美味的一顿饭了。 中年人颔首,忽而扭头道:“来人,拿胡饼来!” “至尊这……城中粮秣尚且不够,况且军中……”一位紫袍老者急忙道。 “至尊?啊!您是……天子?”一旁的狗儿当然听过这个词,当今天子便是九五至尊,亦是这天下的主人。 狗儿却没有料到,面前这位俯身、亲自为狗儿捆扎伤口,端碗的人,竟会是当今天子! 他跪了下来,颤着声音,看这样子,胡饼也赶忙跪下来,吓得面容失色,一想到刚刚是天子给自己处理伤口,端饭端碗,他面色瞬间惨白,也变得结结巴巴。 这里的事很快被两列众多隋兵知晓,那些隋兵迅速跪伏在地,犹如被风吹过的麦浪般,用不同地方的方言齐声高呼:“至尊!” 语言不同,但他们的意思相同,他们臣服的人是一样的! “取胡饼来,今日分发给这城上每一位士兵,这些都是朕的子民,朕的兵,就是朕饿着,也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 还有以后每日,除了粥米外,每人再多加一个窝头,而且朕的确发令不再征讨高元,止兵戈,而且勤王密令已经发出数日,相信援军已经在路上,不日朕的大隋天军就能赶来,将这些城外的蛮贼一一伏诛。 众将士,汝等辛苦了,朕承诺,此次守城有功者,无官直除六品,赐物百段,有官以次增益!” 这句话一说出,众人立马哗然,群情振奋,再次山呼万岁,一改之前的气氛。 杨广的话意思很明显,就是你们好好打,都是朕的兵,朕这次承诺给你们吃好喝好,等到解围了,有功大赏。 试想,一个白丁都可以直接赏赐六品官,这可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求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