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人离进李家这日,已是芸娘躲在树上的第三日。网
卯日星君十分勤值,日日将大太阳唤出来,令芸娘趴在树上这几日的日子过的并不是那般孤冷。
然而虽然初春的日头喜人,可日日挂在树上,其中滋味并不是那般好过。
可下去是不可能的,在李氏消气之前,万般不可能。
然而李氏何时消气,芸娘心中却一点没有底。
最初是石阿婆先消的气。
她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在院中守了半日,掐算了一番后,口中喃喃道:“还好没影响石伢的姻缘。算了,男娃儿扮作女装,虽是不雅观了一些,可也没甚毁清誉之说。”
小板凳一端,往日头更好的东面去晒太阳去了。
其次是李阿婆消的气。
她老人家的肚量虽比石阿婆小一些,可怒了一日后,也喃喃道:“此事若传出去会对青竹丫头清誉有损,然而好在没传出去,四邻无人知青竹险些被男人掳走。”
小板凳再一端,追随着石阿婆的脚步去了。
最后要等着消气的是李氏。
到了第二日,这位肚量最小的长辈在一边将衙门送上门的案情回执拍的啪啪响、一边痛斥芸娘此举对姐弟几人清誉的损害后,怒气得以散发,原本情绪上是有些松动。
然而当时挂在树上的芸娘正被一只初春里早骚的蜜蜂纠缠,躲闪之际没注意瞧李氏的脸色,便忽略了这难得的、仅有一次的机会。
是以在斗走蜂子之后,她直着嗓子为李氏加了一把火:“刘阿叔啊……不,刘阿爹啊……你若是在,我不会受这份罪啊……”
直接导致李氏将笤帚对准她丢来,然后吩咐阿花:“还想吃骨头,就把她看好,让她一辈子别想下来!”
阿花这些年没有虚长,岁月令它脱胎换骨,智商翻了几番。不但听懂了李氏之言,还在受着芸娘的威胁“你以后不想吃肉了?”之后,酌情考虑了该屈从哪边,最后毅然倒向了李氏,蹲在树下将芸娘看的死死。
哪怕是芸娘在树上挂累了,挪个身子换个姿势,它也要咣咣叫上两声,已示自己忠于职守。虽然它那几声犬吠在众人听来完全没有威慑力,充分暴露了它两面派的心思。
芸娘极少同李氏争执,然而在对付高俊这事上她自觉一点错处没有。虽则她退守到了树上,然而她还是要据理力争一番。
她瞅着其他几人一团和气的坐在一张桌上吃着早饭,而她自打睁了眼,便不情不愿却麻溜的去了树上以防她阿娘将她堵在屋里打,她内心的委屈便化成了一条滔滔长河。网
她就在她们吃的正香的时候开了口:“那小子险些掳走阿妹,我不给他个教训,他年年都要来骚扰,等阿妹大了,难保不会毁在他手里!”
只有阿花软软着吠了两声,没有人搭理她。
石伢同青竹作为重点观察对象,这两日十分乖巧,半点不敢逆长辈们之意。
此时虽心里对芸娘的话十分认同,却也不能流露出为她说话的意图,以防李氏扩大了战线,将她(他)俩也撵去了树上。
芸娘又继续开口:“提刑官只打了他五板子,他不会坐牢,我对他也没痛下杀手……”
依然没有人回应。
此时芸娘的五脏庙长久的唱起了庙歌,将她的思绪不停歇的打断。
她歪在树上打算闭目养神,暂且先停了辩解,打算等青竹将馒头偷偷抛给她后,吃饱了肚子再做抗争。
好在青竹极快的便在李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偷出了包子,石伢当即将阿花一拦,青竹顺利将包子扔向树上,被芸娘稳稳接在了手中,避免了像此前包子被阿花抢走的危机。
咬了一口包子,芸娘瞧见她阿娘在厨下进进出出,果然没有要轻饶她的迹象。她不禁开始思忖如何脱身的问题。
逃自然是不行的。
得缓。
然而如何让此事缓下来,她想到两个人。
其一乃罗家大公子罗玉,此前数回罗玉为她解围,她阿娘都很卖他的面子。
然而自高俊一事后,两家多少有些生份,罗玉也未曾主动来寻过她。此时让人去偷偷请罗玉,她心里还有些别扭。
其二是殷人离,李阿婆因着对孙儿苏陌白的牵挂而移情到殷人离身上,李氏因刘铁匠而对殷人离倍加关怀。便是她偷偷忙着同高俊打官司期间,阿蛮都几乎日日来李家,将各种吃食如流水般的搬离了李家。
按理说,殷人离对李家不是无情,站出来帮上她一帮,也是说的过去的。
可是殷人离固然对两位李氏持着小辈的礼节,然而对她,似乎从来都未给过好眼色。
就在她忖着究竟是向罗玉求救,还是向殷人离求救,哪个于她来说能更容易,且于她阿娘来说也更能心软时,后院大门一响,多日不见的殷人离带着小厮阿蛮优哉游哉从外进来。
据传此前病重的殷伢除了身形有些削瘦、小脸有些蜡黄之外,同他此前并无多大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