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个时辰。”
老妪叹了口气:“受的罪还在后头呢。”
李氏一慌,手里的帕子掉到地上。
老妪立刻主持了大局:“莫慌。老婆子我当了半辈子接生婆,在我手里还没有出过事。你,去烧水;你,去点火盆,多点几个。你,去准备襁褓。你两个,出去秤两斤红糖,再买些瓜子花生不拘什么,我老婆子都不挑!”
这……
老妪对着瞧她的芸娘道:“离她生还早着呢,老婆子我不能傻呆呆站着啊。不给吃瓜子花生也成,谁来唱两句《窦娥冤》……”
芸娘:“……”
房里的呼痛声从白日持续到夜里。
天已冷到极致,终于开始飘雪。
街面上传来声声惊叹,仿佛下雪是多大的奇景。
接生婆用煮了艾草的水洗过手,嘴里哼着两声《窦娥冤》的唱词,对忍着痛将将吃完红糖鸡蛋的惜红羽喊了声:“来,娃儿他娘,跟着我老婆子开始吧。我说使力再使力,我喊停,一点力都不能使。来……使力——停——使力——”
惨叫声一声接一声的传了出来。
两位李氏轮换着往产房里送热水,又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出来。
另一间房里,柳香君坐卧难安,一时撩开帘子出去凑在产房门口听声,一时搓着手进来叹气。
青竹瘪着眼泪道:“阿姐,女人生孩子都这般痛吗?”
芸娘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她自然知道生孩子是痛的,可她从未近距离感受生产啊。那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的痛楚,似乎要将惜红羽撕裂,也将芸娘同青竹吓的不轻。
渐渐到了子时,产房依然没有好消息。接生婆的声音也已嘶哑。
此时惜红羽已不知疼晕过去几次,又疼醒过来几次。
接生婆再顾不得避开产妇,径直道:“有人参没?没有就去买。我老婆子的半生英名要毁在这儿啊!”
李氏惊的浑身发抖,半响方反应过来。人参是有的。此前罗夫人曾作为上门礼当,送过李家一根人参。李氏要来照顾惜红羽生产时便将人参带了来。
柳香君终于派上了用场。她将炉火扇的极旺,切片的人参就着火红的炉火,三碗水很快就收成了一碗水。
热汤下腹,惜红羽又含了一片参,再次随着老妪的节奏用起了力。
李阿婆在门外听了一会,回身惊疑不定,片刻方同芸娘商量:“我们回去将石婆子接来可行?”
芸娘立刻起了身。
有事做总比没事做强。这般旁观下去,她的心态也要奔溃。
然而就在李阿婆同芸娘穿着厚衣裳出了内秀阁大门,将将行了两步,便被半夜里一声羊羔般的哭嚎声拦停了脚步:“哇……”
深更半夜里,接生婆一脸疲惫的接过赏银。芸娘的双倍打赏也未让她展颜:“那妮子将她阿娘折腾的不轻,也将老婆子我吓的不轻啊……”冒着夜雪,接生婆径自离去,给众人留下新生的兴奋和后怕的担忧。
一个皱巴巴的小女孩被襁褓卷着放在惜红羽边上。惜红羽疲累不堪,连亲生的娃儿都未来的及看一眼便昏沉沉睡了过去,
到了第二日,惜红羽从昏睡中醒来,问了一句“男娃女娃?”
得知是位小棉袄,呼天抢地的哭了一场。
那时芸娘同青竹正从外间买了菜蔬回来,听闻惜红羽的哭声,隔着房门喊了一句:“生女娃,日后出嫁我出一百两添箱!生儿子,一个大子儿没有!”
屋里的哭声这才小了。
待惜红羽喂过奶,瞅着自家女儿那般小小的睡在一边,这才叹息道:“我并非嫌弃她是女儿。这世道,女人苦啊!”
青竹趴在榻上摸着小女婴的小手,回头问道:“小妹妹叫个啥名?”
惜红羽一笑:“还没取,我想着让她阿爹取。”
芸娘扑哧一笑:“李大山能取什么名?李小抢?李二匪?”
她一边瞧着女婴睡容,一边用炭笔画了个小相。
青竹凑过去瞧,不由的嫌弃道:“画的这般丑。若是卢方义画,定能画的貌若天仙!”
芸娘一撇嘴,再不理她,只一心一意将小相画完。
柳香君兴致勃勃道:“东家,作为这个院里最有钱之人,你来取个名啊?”
芸娘一晒。
自己这半个睁眼瞎,跟着罗玉只识得几个字,哪里能替人取名。
此时她不由的想起苏陌白:“如若小白哥哥在便好了。他一定能从那些圣贤书里翻出好些个寓意好的字。”
最后几人将命名的殊荣交给了石阿婆。
石阿婆将曾显了神迹的深藏她心的一个字送给了女婴。
水。
李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