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在回家的路上,只觉得面上越加火辣辣。
她猛撞在外开的窗棂上的那一下,都过了好一会她耳中还嗡嗡作响。
偶有相向而行的路人瞧到她,先是要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也有心软之人在她走远了方哀叹一声:“是谁竟对区区小童下如此狠手!”
她到了古水巷附近,呆立半响方忆起,出门前她阿娘曾嘱咐她,回家时顺路去刘铁匠的铺子,将早几日便送过去重新打制的纺锤一道取回家。
那纺锤是用于纺线或细麻绳的铁质工具,她阿娘刺绣时虽用不上,但为家中几人纳鞋底时却用的上。
她到了打铁铺的时候,刘铁匠正半身赤裸,仅在肩上搭着一张看不出颜色的帕子,肌肉如拳头般一鼓一鼓。
他一手用钳子捏着烧红的铁块,另一手抡着大锤,一下一下又一下的重重敲在铁块上,火红的飞焰便扑向四面八方飞去。
芸娘一边赞叹他体格强健,一边生怕自己被烫到,急急闪开几步,那铁匠刘却面无任何表情,那飞焰便纷纷落在他赤裸的手臂上。
彼时正值黄昏,天光渐暗,芸娘背对着外间,火光在照亮刘铁匠胸膛的同时,也将她青青紫紫的面颊照的油光水滑。
她出了声道:“阿叔,我来取……”
口中余下的“纺锤”二字还未出口,便被那铁匠将手上工具扔在一旁发出的“当”的一声而打断。
铁匠刘皱着眉咬着唇角,如旋风一般大步到了她面前,声音铿锵有力如同打铁一般:“芸娘,是谁动的手?”
她被他的说话声惊的一跳的瞬间,刘铁匠已经从铺子里钻出来,二话不说便将她背到汗水淋漓的背上,大步往古水巷而去。
她挣扎了几番,那刘铁匠常年打铁抡锤,一身的腱子肉,怎能被她挣脱,声音却一改方才的勇烈,焦急中带着些安抚的力量:“莫害怕,有阿叔在。”
她一瞬间便鬼使神差的想:如若家中有个如此等强壮且热心的男人,阿娘又何至于被人欺了去。
此时的李氏正将吃饭的小桌搬到院中。
厨下的菜蔬已经洗好、切好,只等着芸娘回来。
她和李婆婆正坐在桌边,就着夕阳的余晖说一些前程往事,便听到院门“咚咚咚”的被大力拍响。
她被惊的一跳,立时便想起那媒婆子来的那日。
门外之人并未允许她想的太久,刘铁匠疾声唤道:“快开门,芸娘受伤了……”
李氏顿时便心惊肉跳,双腿软的几乎要迈不到前面。
李婆子已经快步上前,一把拉开门栓,先是被半身赤裸的刘铁匠惊了一跳,瞬间便看到他背上之人。
晚霞的彩光打到芸娘的脸上,李婆子立时便失声道:“芸娘咧……我的芸娘哦……”
被纱布将一张小脸缠成一颗猪头是何种体验?
芸娘觉得,众人真的可以来瞧瞧她。
那刘铁匠将她背回家中,又立刻外出替她请了大夫回来。大夫在她阿娘的声声哀求下,便对她下了重手,将她包成了这番模样。
晨曦正好,她将半颗煮鸡蛋一口吞下,被噎的差点翻了白眼,又扑腾着将冒着热气的白粥灌进喉咙,内心痛哭流涕,只觉着这两日的遭遇只怕是神祗看不过她对那媒婆出手太狠,是对她的小惩大诫。
她阿娘手中捧着几块碎银正从外面回来,面上的羞涩窘迫还未消散,对着李婆婆道:“那刘铁匠不愿收下银子,这可怎生是好?”
昨日里,为芸娘请大夫的费用,可就是那热心的铁匠预先支付。
毕竟李婆婆吃过的盐要多上一些:“他今日不收,你明日再送……他若执意不收,你便常常做上些点心酒菜,给他送过去。左右天长日久,这人情便有还清楚的一天。”
她阿娘未听出阿婆言中的撮合之意,只点头道:“如若他执意不收,便只能如此了。哎,欠钱好还,人情难还啊……”将碎银放进了房中,着手去收拾碗筷。
芸娘在家中躺了两日,待大夫上门换药,说淤青已消了大半,无需再缠绷带时,她才得以在她阿娘手掌大的铜镜里瞧见她的样貌。
不过是一条紫痕斜斜的从额头到脸颊划下,终于让她的小脸在黝黑之外出现了其他的色彩。
但总归已经消肿,遮遮掩掩也能外出见人了。
如此她便开始考虑,明日晚上到底要不要如那妓子之言,去一趟班香楼。
过去的两年来,她的胸衣生意虽则靠着青楼生存了下来,可她多数都是白日里去青楼,夜晚则在秦淮河上守着花舫。
毕竟,妓子与恩客在花舫上大多是欣赏夜色、相谈生意,那出格的行为便少了许多,而她也更安全一些。
两世为人,她实则还是个极为保守之人。
这纠结在她第二日又照了一遍铜镜之时做出了决定:
就镜中这张黑中带紫的小脸,若想在美人如玉的青楼受些调戏,只怕是比让刘铁匠收下银子都难。
是以,到了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