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顺着声音望去,却是隔着她们好些人、几乎快到船尾的地方,一个妇人不知因何事惹怒了她家汉子,那汉子半分不给妇人留面子,当着船上诸多双眼睛便下起了狠手。
那妇人被大力打到面上,嘴角便渗出了些许血丝,却神情呆滞,半分不知分辩,更不知反抗。
那汉子却不解气,又上前给了妇人几脚,妇人这才有了躲闪之意,虽然面色依然淡淡,终究却落下了两行泪。
芸娘两世里都是个见不得女人受欺负的脾性,见那汉子如豺狼般不分青红皂白将那妇人劈头盖脸打倒在地,心头火起,立时便要起身相帮。
柳香君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后领将她往后一拽,在她耳边悄声道:“快快消停些。这船上乌压压至少一半多是男人,却也不见有人出手相助。你我加起来也不过一个半女人,手不能抬肩不能挑,怎敢招惹祸事!”
芸娘眉头竖起,小脸通红,气道:“可就这样看着那妇人被打骂?”
柳香君往后又瞧了瞧,叹气道:“就连泥菩萨也该有三分土性。你看那妇人连反抗都未曾有,你我只能怒其不争。哎,这世道,做女人难啊!”
芸娘转头往后瞧,那妇人果然从头至尾都未曾反抗过。
她想到这妇人与她们今日要去见的王夫人何其相似,前者是被拳脚暴力,后者受着冷暴力。只不过后者想找她相助,还算是知道反抗。
耳畔听着那汉子的打骂声与那妇人偶尔的啜泣声,她心里到底意难平,重重的哼了一声,方将目光转向岸上。
再往前行了片刻,远远看到有一处极小的码头,码头边上停着一辆骡车,车旁站着不知两人还是三人。
柳香君站起身向着那几人招招手,对芸娘道:“看,就要到了。”
船行靠岸,两人下了船,站在骡车边上的一个黄衣丫头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对柳香君道:“可算是来了,我们夫人急的像什么似的。”
黄衣丫头又往还未离开的船上瞄了瞄,疑道:“不是说有位‘神婆’同你一道来吗?怎的并没有?”
柳香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待笑罢,方指着黑着脸的芸娘道:“这便是那位‘神婆’。”
黄衣丫头脸上便做出吃惊和恍然大悟的神色,再不多说,只邀两位上了骡车。
车夫甩开鞭子,骡子便向前撒欢的奔去。
车外是一畦一畦的稻田,有农人戴着斗笠卷起裤脚,赤脚站在稻田里,稻田里的泥水没过脚腕,有水蚱蜢在水面上跳动。
农人看到骡车过来,十分热情的向车夫打招呼,从稻田里出来,赤脚站在路边。
待骡车慢下来,农人便将身畔背着的小竹篓递给车夫,大声道:“才捉的泥鳅,给夫人尝尝鲜。”面上含着谦卑与真诚。
马夫并不与他客气,伸手取过篓子,将头上的笠帽取下来翻个面,将满满一篓子的泥鳅并黄鳝倒进了帽兜,单手赶着骡子去了。
佃户与东家的关系如此和谐……芸娘对那位未曾谋面的王夫人,倒是增加了一分好感。
骡车顺着道路拐了个弯,车夫拉停骡车,停在了一处庄子前。
芸娘探头去瞧,只见两位妇人站在门前,其中一位身上是时下最新的衣料,只是那衣料绑在臃肿的身子上,已然失了原本的雍容华贵……
厢房外蝉鸣声声,院门前的假山上有涓涓细流。偶有清风拂过,院中花坛里的各色怒放鲜花释放阵阵香意,带着水流的湿气,顺着厢房敞开的窗户飘了进来。
厢房里,身材丰满的王夫人正声泪俱下的控诉她守活寡的艰难,坐在她两旁的柳香君与惜红羽则捧着帕子,如同看戏到了最投入之时,时不时因着戏台子上主角的境遇而悲泣不止。
芸娘的目光飘忽到窗外,从打理假山的女婢身上移到花坛旁无忧无虑正剪了鲜花准备插瓶的丫头身上,意识到她并不能溜出去参与更令人愉悦的活动后,内心终于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是怎样由内衣设计师,不,此刻准确的来说,由调整型内衣设计师转变了角色,成为一名被逼着上架的心理咨询师,她有些个懵逼,也有些理解。
但凡女人遇上了这种“薄情郎痴恋风尘女”的戏码,多多少少都需要有个能倾听的人,好让她将内心的委屈倾诉出来。
此时王夫人已经将她自成亲后如何协助薄情郎王老爷发家致富的上半场倾诉完毕,正以更汹涌的情绪讲述在那位新晋的狐狸精入了家门后她是怎样的心路历程:
“……原本我想着,要进门就进门吧,反正家里已经有个红羽,再来两个还能凑着打马吊。没曾想,这个小狐狸精进门没多久,就撺掇着老爷要停了她的避子汤……她说我只生了个丫头片子,说王家在我手里绝了后……可怜我才二十四五哟……”
那位曾经的艳妓惜红羽便一边拭泪,一边宽慰似的拍拍王夫人的手臂。她自从远离了风尘,这体重也如同吹气球般,与王夫人坐在一处,倒像是嫡亲的两姐妹。
王夫人擤了把鼻涕,续道:“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