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你当了一回大鱼?”
冤大头的声音带着丝诘问和难以置信,仿佛下一刻便要将他之前所出的五十两银子讨要回来。
芸娘未曾想到方才着急向苏莫白交代买卖,竟被这隔墙之耳听了去。
她心中暗道不妙,缓缓转身,脸上浮上自认为最真诚的笑容,声音如莺啼般悦耳:“我曾听人说,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大鱼就是这个意思……”
他面色一瞬间喜怒莫辨,半响方淡淡道:“难得你一个盲流小童,知道的倒不少。”
她看他并无再追究的样子,方暗暗舒了口气,又恐他继续追究,便转个话题道:“这河面上花舫若干,俱是江宁府中有头有脸的青楼所出,上面美人如玉令人目不暇接。你不去花舫上找乐子,竟然还有闲心在这里同我斗嘴?”
他撩开衣袍,随意坐在台阶上,眯着眼远眺河面:“有哪位美人值得本公子折腰?”
莫非前日他正捧的那位清倌人已经失宠?
她摇了摇头,将注意力转移到众多花舫,如数家珍:
“那艘满船都堆了鲜花的,是江宁首屈一指的青楼——班香楼所有,其花魁赵蕊儿以善舞闻名,身姿婀娜,多少才子雅士前仆后继而不得。”
“那艘绑了好多花灯的,是以清倌人闻名的仙悦楼的花舫,江宁大名鼎鼎的古琴大家便出自其中。”
……
她滔滔不绝将河面上各花舫的来历、特色、头牌讲的清清楚楚,他却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只将手上的纸扇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美人要看到才作数,只从你的口中道来,怎么听怎么一副红粉骷髅。”
她不由挪动他身边,试探道:“不如我们合作啊?”
他又将她打量一番,眉头一挑:“我和你这穷丫头有何可合作之处?”
她不理他的嘲讽,指着各个花舫道:“你去捧姑娘,我便去船上做买卖。我卖出一件,便给你返十两银子……”
她昂首做出一副十分大方的样子:“你觉得如何?”
他不禁失笑道:“本公子花几百两银子去捧姑娘,就为了得你这十两银子的彩头?是我家银子太多还是你脑子有病?”
她便愤愤转了头不理会他。
未几,远远看见河面上漂着一个木盆,木盆上坐着一高一低两人,渐渐的往堤岸上靠过来。
芸娘站过去等木盆靠了岸,一边帮着将木盆系在岸边石块上,一边好奇的睁大眼睛:“怎样?卖了多少银两?”
苏莫白一张脸泛着红晕,一声不吭将竹篮递给她,直直走过去到那冤大头身边,悄声道:“师兄,借我二十两银子。”
芸娘瞪大了眼睛,转头望望河面上翠香楼的花舫,舫上还隐约看见柳香君顾盼的身姿;再瞧瞧苏莫白,他已经从他师兄处借得了银两,忸怩着走过来,不发一言将银子塞给她。
她便瞧向石伢,石伢立马捂着嘴:“我答应小白哥哥,不能说不能说”
她过去拎起他的耳朵,威胁道:“将今日那一两银子还我!”
石伢偷偷瞟向苏莫白,见他嘟嘴低头不像要打人的模样,离开他几步,方极快的将在花舫上的遭遇吐露一二。
石伢送了苏莫白到了花舫,两人将将上了船,一圈娇媚美人便围了上来——平日里哪里有男人卖女人玩意儿,且还是如此清新俊朗的少年?
多么好的反调戏的机会啊——平日可都是男人调戏她们啊!
十三四岁的少年,平生除了母亲与亲友,接触女人的机会少儿又少,更何况还是如此……开放的女人!
苏莫白斯文英俊的小脸涨的通红,强忍住跳河而逃的冲动,鼓起勇气战战兢兢问道:“不知是哪位小姐姐,想要买东西……”
小姐姐?啊哈哈哈哈哈哈,一群小姐姐们笑的昏天暗地。
少年被笑的一脸懵逼,一颗抖了又抖,咬牙将台词往下念:“我这里有……姐姐们最爱的……贴身的……”
贴身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另一群小姐姐们笑的死去活来。
少年脑子有些发晕,想着自己曾发下的豪言壮语,颤抖着双手从竹篮中扯出一件胸衣举在额前,被人笑的手一抖,两个碗状的浅兜直直套在他面上……
这一回,不但小姐姐们笑了,仿佛整座花舫都在颤抖。
少年胡乱着将胸衣从面上揭下,胡乱塞进竹篮,作了一个揖,转身便跳上木盆夺路而逃,石伢瞧着他情绪异常,冒着翻盆的危险,拼命划水将他一路带了回来。
此时芸娘已笑了第三回,瞧着苏莫白一脸的羞愤欲死,不由起了同情心,安慰道:“在如此复杂的环境面前,至少临走前你还不忘了揖上一揖,完美的展现了你良好的修养……”
少年的脸色由粉红转苍白,又由苍白转至紫红,呼天抢地的逃了。
第二日一大早,云层有些乌沉。
芸娘吃了早饭,又以着外出催账的借口要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