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炽摆摆手,装作虚弱的样子咳了两下,扶着桌子坐下。 “看着你们云辈的孩子都长大了,个个风姿不凡,武艺卓群,我也是时候卸下重任,交由你们历练历练了……” 话语间,云夜从地上拾起刚才滚落的白瓷杯,连着桌上一壶四杯整套收入柜中,拿出一套青瓷素纹的摆在桌上,为明炽重新沏了茶。 世人皆道离宗远离江湖是非,隐居在无念山中。但身在江湖,又怎能远离是非?从明面上来看,离宗执书执玉执武执律四阁,只为修身,不求显赫,可离宗繁衍了数百年,若只求修身,又怎能屹立百年不倒。 外界相传执武阁中出奇才,但有多少人知道,这些奇才是从数千个孩子一次又一次的残酷相斗相杀中而来? 还有执玉阁,又有多少人知道执玉阁暗中操控了南秦的大半经济命脉,从盐矿至漕运,从瓷器至米粮,无不有所涉及。若不至此,只凭三百年前的同宗同脉,能使得心高志远的秦家人不惜自伤,执素玉前来吗? 而又有多少人知道,如此离宗,竟被眼前嬉笑怒骂之人说放就放的呢? 明炽自是不知云夜心中的所叹,兀自打着如意算盘。 “我觉得吧,你云祁师弟太过散漫,再找个这样的宗主,离宗怕是要被玩坏了;云焕太死板了,要是把无念山搞的和武盟一样,那得把老祖宗气死,不行不行……” “五年前,慧空大师之言,想必师父还记得吧。” 见要点到自己头上了,云夜连忙打断明炽,祭出慧空大师的箴言。 无念山的宗主可不是一般人能当的,不然在师父执掌的这么多年间,以明聿、明石、明朗阁主之才,一丝取而代之的心思都没有动过,可知这是多么吃力不讨好的活。 且不论慧空大师“相见相杀”之说,自己还有非做不可的事,未来如何,连自己都不敢去猜测,又何德何能接下师父守护了一辈子的无念山呢? “云夜和秦家的那位少主可是命中相克呢,要是牵扯过多,宗主就不怕云夜毁了无念山?” 云夜笑意盈盈的看着面前自说自话的明炽,虽然不知慧空那个老和尚是真的勘破天机,还是故弄玄虚,至少在这点上,还真是帮了自己大忙。 “哈哈,哈哈……” 明炽尴尬的挠挠头,当年慧空的箴言只有自己知道,连明聿也没有告诉,就是因为命理之说,虚无缥缈,可结亦可解。 自己虽不信,但又不愿为了一个懵懂少年让无念山冒此风险,才在五年前让云夜入了执书阁。 然而五年来,眼见如此含笑而立的少年步步运筹帷幄,建立起如今的“执书阁”,怕是宗内再也没人比他更适合这个位子了吧。只要不入世,守离宗百年基业应是无虞。 “命中自有定数,该躲的总是躲不过。” 明炽故作玄虚的捋了捋胡子,看慧空那老和尚一副高深样,自己怎么总是学不像呢。 “再说师父我不是还在么,明聿也容不得你乱来。” 明聿看着一板一眼,苛刻不知变通,但这么些年,被自己压迫着操持无念山上下,怕是比自己更希望有个人能解救他于水火之中吧…… “云夜已入执书阁,历届宗主皆是出自执武阁,宗主还是不要坏了宗内的规矩才好。” 云夜似笑非笑的看了明炽一眼,转身从矮桌上拿起看了一半的古籍,决心不再理会面前之人。 见云夜又将称呼改回了“宗主”,明炽识趣的摸摸鼻子,不再多说。 反正离宗上下都是自己说了算不是么,云夜这孩子除了无念山,还能逃到哪去呢。来日方长,何必急在一时! 沧海变幻,世事难料。 当数年后再有人踏上这无念山的执书阁时,却早已物是人非,苍黄不可复。 飘荡在空气中的话语仿若就在耳边,伴着古籍翻动的沙沙声,低吟轻响,然而那个如莲如雾,清雅如霜的云夜和经历过大半辈子沧桑的明炽宗主,都已不在原地,寻不着半分踪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