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伯丰这辈子真没得过方赟什么好处, 可是他这命却是从他那里来的。
德源县多少年没出过该杀的人了,这回好容易出了一桩, 还是俩老头子的龌龊事儿, 就差被当成话本传了。人都好说好传这样的事儿,越少见的越有意思。这聊起来的时候, 要显得自己比旁人知道得多, 晓得更多内情,除了编,就是打听了。
没多久, 都晓得了方伯丰的事情。那位论起来是二叔,可实在是亲爹。难免就有人说了,什么分宗,说白了就是给自己存根儿!那老东西做那么多缺德事, 衙门里没个人能成?这什么人能有亲儿子可靠?可又怕自己的事情哪日败露了牵连了儿子,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来!掩人耳目的小手段,能骗得过大爷我的火眼金睛?!
传了一阵子就有人挖出来,说那时候方伯丰刚考上廪生, 什么都没有呢, 就算现在, 也不过在衙门里当个闲差, 连个头衔都没有的,能帮他爹什么忙!更何况听说好容易考回试, 还叫人改了卷子了, 就是那个柴稞佬的亲戚改的。可见之前传的那些话, 根本说不通!
说不通也不能认。信了之前说法的便道,那些都是衙门同富户间的勾当,里头水深着呢,哪能怎么叫外人瞧明白了。再说没改卷子能上得了府学?!嘁,这都是些障眼法儿,就骗骗你们这样的小老百姓!
说得热闹,吃茶看戏的空当儿说起,有时候都能吵起来。可实在方伯丰就站他们边上,他们也未必能认出来谁是谁。这时候已经全然是自己的面子和能耐了,倒是同传言的主角关系不大。
灵素如今要做人的学问,自然不能整日往山里一躲享清闲去,还得在人里头打转才好。是以这阵子她往饭庄子跑得挺勤,还很乐意就什么稀奇菜色和便宜材料的妙用出点主意。刘玉兰也喜欢同她打交道,觉着不累心,不用费劲猜什么言外之意。
这么一来,方赟柴稞佬的事情她听得可比方伯丰多多了。尤其坊间最好说财色二事,一说那俩老不死的如何奢靡,都过的怎么样天上有地下无的日子;二来嘛,就是说说两个鹤发鸡皮半骷髅沉溺花丛享尽艳福的事情了。那一样样一件件,说得好像他们当时就在边上站着看了个全场似的。
尤其叫人津津乐道的就是方赟的床头匣儿里面价值百金的各样“补”药。那千岁阳春尤其有名的,因德源县上一回的人命案子里头就有这东西,没想到这回也跑不了它的。可见这色字上头一把刀,还是把刮骨钢刀,从老至少,刀刀见骨啊。
灵素来回来去听这名儿多了,晓得是说方赟吃了不少这个药。她就想到那些紫色的光点了。
这日跟方伯丰闲话,说起外头的各样传言。方伯丰在衙门里,当面人家不说,背过身去说得更热闹了。毕竟有这么一个爹,总难免要想想这儿子大概传没传到什么本事。方伯丰有什么法子,也只好由着人说罢了。毕竟方赟确实是他爹,也确实是做腌臜事叫人一顿打死的,都是实话,他能怎么办?
世上常说养了个不肖子亲长如何难过,却少有人言若是人挨上了一个不肖长辈又当如何了。
生子不肖,哪怕你费尽心力管了,人家说起来总还要疑心有几分管教不利的缘故;碰着个奇葩的亲爹,你再如何正派,也有人猜想你面皮下的血统真传;或者你大义灭亲,可那到底是你亲爹啊,人连自己的亲爹都能下手,不是比畜生都不如?!道理向来两头说得。
灵素心上沾不了这些,人的看法想法说法,她就算有精神去琢磨,那也是琢磨人家为什么会这么说这么做。至于说因之生气生怒,没有,因她看着只认这些本就是人会做、在做的事情。——那些这么说话这么传言的都是人不是?正是她努力要学都学不会的东西,怎么会生气呢!
她这回同方伯丰说起的,是那个千岁阳春的事情。方伯丰怕她要细打听,不晓得要怎么同她说,哪知道她在饭庄上啥听不着,哪里还用他来教。
灵素迟疑着道:“我觉着那鲜石粉的害处同这个千岁阳春或者有些相像……只是我也说不太准。”
方伯丰一愣:“怎么这么说?”
灵素想了想道:“说不大好,这俩东西里头有一个一样的味道,只是鲜石粉的淡些精细些……”
方伯丰听惯了她常有说不明白道理的话,比方那个教给他能提升记忆力的功法,晓得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当是她们练武之人的能耐吧。毕竟曾经在书上看到说,有高手都能闻出来什么人在害怕什么人在犹豫,灵素再练练或者也成了。
方伯丰把这事记在了心里。隔两日一家人往和乐坊看苗十八去,灵素去灶间忙活,俩娃儿都睡着了,方伯丰同苗十八闲话时候就说起了这个。
苗十八一听说千岁阳春和鲜石粉,手就一抖,杯子里的水稍稍倾了倾。方伯丰一看这个样子,便住了嘴,只看着自家这老丈人。
苗十八稳了稳心神,看看外头,叹道:“这丫头还真是……聪明是真聪明,憨也是真憨,她没同旁人说过这话吧?”
方伯丰摇摇头道:“她不爱同人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