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站在礁石边, 看着那对姐弟远去的背影吹海风。
赵老三带着几分感同身受道:“那姐弟俩的爹娶得是个外地媳妇,在这个闭塞的地方就有那么点儿出格。偏那女子也是个野的, 又会弄水、会打鱼的, 两口子就一块出海,这可算是惹了众怒……”
古往今来都有这么个规矩:女人不准上船。
玩乐另当别论,但是押货、出海打鱼之类的正经活计都不许女人沾船,说男为阳, 女为阴,而水本就属阴,女人上去不吉利。
展鸰当即嗤之以鼻, “呵。”
狗屁的不吉利,不过是想方设法想把女人困在后头, 老老实实给他们生孩子当奴隶呗。
赵老三知道这位掌柜的不是等闲, 面色也有些尴尬, 赶紧往后说:“那俩孩子中间隔了三年,可巧的是一天的生日, 前几年夫妻两个想攒钱送给孩子们去外头的私塾念书,就在生日头半个月出海捞珍珠,谁知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众人都跟着沉默了,闻言有些黯然,显然已经猜到了后面的发展。
赵老三的讲述还在继续, 低沉的声音混着风声和远处起伏的浪花声有些模糊不清, 但反而越加凄楚了。
“……村里的人都说是因为那个外来女人害的, 也不知从哪儿传出来的话, 说这俩孩子本就不吉利,命硬,如今直接把爹娘克死了,也不知下一个是谁,越发不敢往来……爷奶也同他们断了往来,去年熬不住也死了,临了还留了话,不许他们戴孝……俩老人一去,直接坐实了姐弟俩命硬克人的说法。”
众人就都抽了口气,大树忍不住恨声道:“孩子做错了什么?这也太欺负人了!”
现代社会没有披麻戴孝的规矩,展鸰和席桐对这些并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可对这些土生土长的大庆朝人而言,不许亲人戴孝这一条就比直接拿刀子戳你的心还狠毒。
郭先生听了直皱眉。他自认为在朝堂之上说出与儿子断绝父子关系的话就够狠了,谁知跟这个比起来,当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纪大夫已经忍不住跳起来,指着那两个还不知道在哪儿的爷爷奶奶骂道:“糊涂蛋!这是想生生逼死这两个孩子啊!”
确实,那爷爷奶奶可能没说什么坏话,既没打也没骂,但人家釜底抽薪,直接就不承认你是这个家里的人了,说你连给他们死后戴孝的资格都没有!
这事儿一传开,外头人还不指着两个孩子的脊梁骨骂啊?哪怕原先同情他们的,只怕也要在背地里偷偷猜测,是不是他们确实伤了天理,不然怎么连亲生的爷爷奶奶都要做的这么绝。
自家人都这样,外人谁敢再上前?
赵老三挽了袖子,小心的往下走,“谁知道呢,唉。”
到底是别人家里的事儿,况且他还只是个外地人,便是千万个同情也无可奈何。
这世道就这样,不幸的人多了去了,哪里帮的过来?
海水已经退的差不多,赵老三弯着腰眯着眼在石头缝中探索,那小伙计则是直接跑去淤泥地,蹲下找了许久,又抖开腰间小罐,从里面撒了点粗盐出来。
此地临海,食盐是不缺的。
一家客栈众人今天的装备不行,就都坐在高处,看的着实心痒难耐。
就见赵老三几乎以一种满地打滚的架势走了几十步,胳膊不断地在石头缝里掏来掏去,偶尔还用带来的小铲子吭哧吭哧弄一回,很是忙碌。
纪大夫努力伸长脖子看了许久,嫌不过瘾,又站起来看,抓耳挠腮的问:“那是做什么呢?”
“赶海。”展鸰道,“这就是才刚说的赶海了。潮水退的快,经常会有些小动物卡在石头缝里,落在泥沙里,运气好的话赶在明天涨潮前抓出来,这就是赶海。”
说话间,赵老三和他的小伙计就有些意犹未尽的回来了,展鸰笑道:“天还没黑,怎么这么快收工?”
“今儿东西不多,再找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赵老三摆摆手,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收获,索性递给她,“倒是抓了些小螃蟹,且拿给少爷玩吧。”
他递过来的小筐里倒有几十只核桃大的小螃蟹,因那小筐是肚大口小的倒置结构,螃蟹们都挤在一处,张牙舞爪的爬不上来。
那小伙计也用盐巴引了十来只蛏子上来,这会儿都一只只吐水,也跟着赵老三一并送了上来。
人家一番好意,展鸰也不便拒绝,当然,关键是想吃了……
她叫荷花和大树拿了,一行人便说说笑笑的回家。
回到小院里时,天已经差不多黑了,她亲自打了水清洗拿回来的小螃蟹和蛏子,众人都好奇的围过来看。
“展丫头,这样小,能吃着肉么?”纪大夫非常怀疑的盯着那些小螃蟹问道。
“肉么,”展鸰手上麻利的动作着,故意拖着长腔,等大家的胃口都被吊起来了,这才哈哈笑道,“自然是没有的。”
“哎~!”郭先生和纪大夫知道被耍了,连带着展鹤这小家伙也跟着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