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瑾瑜与一众秀女哗啦啦跪拜在地上, 眼前是宫女们的紫色裙角整齐滑落,皇后的随从们浩浩荡荡,气势高贵而威严。
这位奚皇后近乎默默无闻,但却无人敢小觑,毕竟她生了太子,又独宠多年,若妃嫔能得皇后的钦点, 那往后的荣华路会顺畅许多。
过了半晌,上头才传来清浅的声音, 出自年轻的女人:“儿臣请母后安。”
贺太后显然也愣住了,不过良好的素养使她面容端凝,倒是和善轻笑道:“倒是不常见你, 原以为今儿个只有哀家一人了,不成想倒是有了伴儿。”
她也是头一次这样近的瞧见奚氏, 心中不觉赞叹, 倒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那一双杏眼含了雾,说话时轻声细语, 不急不缓,却叫听的人不由耐心十足。
皇后叹息一声,端庄道:“本是有些疲乏, 奈何是陛下的旨意, 儿臣也是无法。”
贺太后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轻轻点了点头。
奚氏到底是落魄世家出身, 怎么说话也没个把门,场面话都不会讲。当皇后的女人,不说一定要做楷模,至少说话得秉着贤良淑德去。
贺太后从前也是这样,在先帝跟前,嫔妃面前,从来不说不该有的话,即便年轻,却老成持重。
除了多年前吃醉了酒,在年轻冷峻的太子面前有些不端,往后从来没有犯过一丝错处。
贺太后倒是不曾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见到奚娴。
从前瑾容远嫁前,倒是也与她提起过,这个奚家六姑娘,未出嫁时便已是妇人身。
瑾容出嫁前与她说过那些话,她看似没放在心上,实则一向苦苦煎熬。她于人前穿着艳丽,身材丰满似蜜桃,却行止端庄不出错,故而也无人可指摘她分毫。
其实她大可把自己打扮得素净些,只是偶尔梦回时,也不能遏制对皇帝的心思,故而时常抱着侥幸的念头,只盼着他有一日能对她的身体感兴趣。
她正当熟龄,有时难耐了,也不是没找过小太监纾解,但那点心思却没法止住,反而深深扎根下来。
她还记得自己刚当上皇后时,见到年轻的太子,他从先帝的御书房里出来,逆着光时鼻梁高挺,冷淡而雍容,只是对她略一颔首。
打那日起,贺氏便常来先帝的书房,只是甚少见他,也甚少能有机会抬头看他。
可她没想到,陛下登基后,便封了奚氏为皇后,而她的日子顺风顺水,很快便有了一个儿子,如今儿子当了太子,她又怀上了一胎,地位早就稳了。
她冷眼看着,从不插手。
奚家到如今也只寻常落魄,实在动不了贺家的根基,即便她未来入宫,即便取得高位,没有母族的支持,也不过是如履薄冰,万分艰辛。
奚氏如今靠着容貌和那点恩情维持低位,难得也却不稀罕,选秀过后她又如何,便不好说了。
皇帝不是个会专情的人,有后宫可以钳制朝臣,他不可能白白放弃。奚氏这样心胸不广的女人,早晚是有苦头吃,到时还不比她这个皇太后好多少。
皇后落座后,便开始翻看名册,捏着茶盏轻声细语道:“母后先头都选了几个?”
身后的宫人回禀道:“回殿下,六位。”
皇后点头道:“叫她们近前来。”
贺太后顿了顿,肃然道:“那几位都是好的,样貌出身无一不佳,哀家瞧着喜欢,都留了牌,倒是不曾定位分,依哀家看,不若随后再行定夺。”
奚皇后的手指纤细漂亮,指尖粉润划过一串名字,温柔道:“母后说好,自是极好。只陛下说叫儿臣定夺,免不了须得再选一趟。”
贺太后不欲与她争辩。
她不是皇帝的生母,年纪又不够辈分,和太子的生母争执太过,明面上再是占上风,结果都不尽如人意。
“大理寺卿王茂之女,王雪,年十五。”
奚皇后看见一个女孩上前,对她恭敬叩拜,才轻声细语道:“都读过甚么书?”
王氏女答道:“回娘娘话,《女则》、《女训》,还有四书五经略懂些。”
奚皇后微笑,双手优雅交叠,端庄轻缓道:“不错。撂牌子。”
前言不对后语,但叫她说起来,却一点也不矛盾。
贺太后深吸一口气,缓和道:“皇后,你这又是为何?”
奚皇后偏头,抿了口茶慢慢道:“臣妾的眼光,便是陛下的眼光。”
这话说得慢条斯理,温和又中肯,就像是事实如此,无可辩驳了一样。
她继续含笑道:“那么,儿臣看着不随缘的,到了陛下跟前亦是如此。与其在深宫里无宠无爱,不若嫁人生子,一声顺遂……”
她一边说,对着贺太后时笑容加深,明明是明媚大方的笑容,却无端端叫人觉着嘲讽。
贺太后胸襟微敞,里头嫩滑的果实隐隐露了些,皇后倒是穿得暖和,捧着手炉笑盈盈的,却总是比她有底气。
贺氏不由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