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野走进屋子,把书包放下,见堂屋里正坐着村支书和几个干部模样的人。这时一个满脸雀斑、留着短发、身材肥胖、干部模样的中年女人正站起身来,大声嚷嚷道:“你家没钱,骗谁去?没钱怎么还能修三座房子?没钱怎么还会养这么多鸡和猪?” “这房子是他奶奶在世的时候盖的。家里的鸡和猪都是为了给孩子下学期凑学费用的。再说这些鸡和猪还多没有长大,就是拿去卖,也没人要呀。各位领导,要不这样,各位领导,你们再行行好,等这些猪和鸡长大了,我拿去卖了,再给你们把钱送过来,行不?”爷爷的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 此时的母亲,正坐在一边的矮凳子上默默流泪。可怜的妈妈素来就胆小怕事,在西野的记忆中她从来就没有和别人红过脸,也从来就没有和别人起过闹心过。可是现在,自己慈爱而善良的母亲却被人逼成了这样。看着母亲泪流满面的样子,西野心里如刀割一般难受。 “哼,别演戏了!我看你们就是不想交钱,就是想抗税。乡长,我们别跟他们啰嗦了,对于这样的刁民,我们就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那个胖得像皮球一样的女人,抖动着满脸的雀斑,声色俱厉地吼道,“你们要么今天交钱,要么明天我们去法院起诉。到底怎么办,你们自己选择吧!” 西野见他们这样肆无忌惮地欺负母亲和爷爷,怒火中烧,瞪着眼睛转身对着那个肥肥胖胖的女人便大声吼了起来:“你们还是不是国家干部呀?有这么对待老百姓的吗?这农田水利费和教育附加费我们哪年没有按时交了?今年特殊情况,家里确实遇到了困难,就不能缓缓吗?” 没有想到西野竟然会这样评价自己,那胖胖的矮女人胀红的脸如同一块陈年的猪肝,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你,你,你是谁呀?竟敢侮辱国家干部,侮辱老娘,妨碍我们执行公务?我要去告你,把你抓起来!” “就你这素质,满口脏话,还配称国家干部?我看国家干部人民公仆的形象都被你丢光了。来呀,我倒要看看,你们今天要怎么抓我,我们说过不交税了吗?我们说过抗税了吗?不就是晚些日子再交而已吗,你们至于把我妈和爷爷逼到这个样子吗?她们要是出了事,你们负责得起吗?”西野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原本笨拙的嘴竟然一下子变得这么干脆利索。 “你,你……乡长,你看看他,他,他竟然这样。他……”那胖女人被西野一阵数落,竟然一下子气得话都说不利落了。 “住口,不要再说了!丢人现眼。”见胖女人如此狼狈不堪的样子,那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头发铮亮、乡长模样的中年男人训斥道。 “乡长,我,我……”胖女人,没想到乡长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如此严厉,顿时慌了神,赶紧低下头去,说话也再次变得结巴起来。 “闭嘴,还嫌丢人不够吗?连一个学生都说不过!”乡长一看满脸雀斑的胖女人,自觉没有面子,气愤不已,厉声喝道。 “小伙子,你口才不错呀,说的也蛮在理。我们到这里也很久了,也知道你家今天确实交不起钱。要不这样吧,你代表你家里人写个欠条,约定期限,到时再把钱交到乡政府来,可以不?” “早这样说嘛,真是的,一件好好的事情,却弄成这样。”西野心底一阵腹诽,见到乡长都松口了,便也顺势借坡下驴,很快就写好了欠条,并把它递给了乡长。 直到那一行人走远了,西野才走过去,安慰依然坐在墙角拭泪的母亲:“别担心了,他们都走了。妈妈,还有什么吃的东西吗?我还没吃早饭呢。” “哎,有,有,饭鼎里还有剩饭呢,我帮你热热去。”母亲赶紧擦干眼角的泪水,转身向厨房走去。 看着眼前瘦小、佝偻、龙钟老态的母亲,西野心里一阵酸楚。母亲患有严重的哮喘,每次发作时都会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每年还得养五六头肉猪和两头母猪,种十几亩菜地,有时还得帮着父亲去做田里的农活。忙不完的农活像一座座沉重的大山压在她的身上,还差几年才到60岁,可是母亲却劳累成了这个样子,五十几岁的年纪苦成了七十几岁的老太,她却从没有半句怨言。 一会儿,饭菜都热气腾腾的在饭桌上了,母亲又背着背篓出门去了。 西野一边吃着母亲热的饭菜,一边寻思:“母亲啊,你这一辈子过得太清苦了,母爱深深似海。她的青春,她的热情,还有她的希望,都毫无保留地留给了这个家。如今她就如同一根被人榨干的甘蔗,如同一匹曾经奔跑了千里万里的老马,只能把自己的爱、自己的希望全部寄托在我们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