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白乔枝第一人称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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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少想过人生中是否存在“宿命”一说。
我看过一本书,上面说, “人生重大转折点决定的做出, 往往是在云淡风轻、看似不起眼的平凡的一天,在那一日, 你以为是毫无特别之日,却将命运推向了扑朔迷离的一侧。”
那样的一天, 沉浸于油盐酱醋,朝九晚五的,没有任何出奇色彩的一天。
我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
没有我爱吃的可爱多, 也没有明日早饭要用的麦片了。
我想去买,我想吃可爱多想吃的要死, 可我不能去, 我没有钱。
这是我人生前十八年从未想过的一种时刻。
然后我很平静的起身,转头,握住橱柜上露出在刀柜外的冰凉金属手柄。
我必须杀了他,我平静的告诉自己,不然我就杀了自己。
我很惜命,也很热爱生活,从未有过抑郁或不阳光的轻生念头。
所以我很快做出决定,我要杀了他。
他正坐在我两千三百五十元网购的藤质躺椅上,左脚卡扣断了, 所以摇起来不是那么通畅。
他看见我, 招呼我:“来吃晚饭啊, 要凉了。”
然后也看见了我手上的剁骨刀。
“怎么了?”他笑道,“要杀夫证道啊。”
他还和我开玩笑。
我很沉稳的坐到他对面,家中唯一的软沙发上,那是我的领导专用的“宝座”,他没资格坐的。
我说:“我日子过不下去了,我要杀了你。”
他停顿下手上的盛饭工程,觉得我的语气有点好笑:“不开心吗?这么严肃。”
他还是没把我手上的锋利剁骨刀当真。
我有点不开心。
这种感觉就像你穿足了装备,去屠龙,然后大山洞里那龙警告你“我在吃晚饭,吃完饭再打”。
电视机里播放着烂俗而嘈杂的购物节目,穿着廉价西服腆着脸大笑的主持人在推销减肥药。
好吧,我也不胖,他也不胖,我不知道这种节目有什么好看的。
他注意到我的视线,解释道:“有个胖子,17岁180斤,可厉害了,吃了这药瘦到了120!”
“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他还试图辩解:“还有个63的老雌虫,190斤,吃了这药瘦到了150!”
我的态度是很强硬的,没人应和他,就和过去所有这种桥段一样,他很快蔫了下去。
“好吧,”他调到纪录片台,一只加蓬咝蝰缓缓蠕动过落叶,是我爱看的频道,“咱们吃饭。”
他又说:“……你能不能先把刀放下,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我确实饿了。
也不想和他贫嘴。
他这人没任何特长,就煮饭好吃点。
我想,死之前发挥最后一个特长,也算没遗憾了。
吃饱喝足,他去洗碗,我提着刀走近他背后。
“我必须杀了你,”我重复,不知是在给自己打气,还是在向他解释,“我日子过不下去了,我只能杀了你了。”
他似乎终于意识到我不对劲了。
但他还是很沉稳的关上洗碗机,把碗盘仔仔细细放进橱柜,码成一排,很齐,很干净,我一直很惊叹他的强迫症,像我码成一排都很困难。
他说:“好吧,那我能听听为什么吗?”
他在用缓兵之计。
所幸,我吃的很撑,有点困,听听他给我开解也不错。
他有点讨好状的,把我半抱半揽弄到“宝座”坐下,然后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倾听训斥的小学生。
躺椅有点矮,他这样正襟危坐,一米九的长胳膊长腿有些滑稽的别着,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弄得我虐待他似的。
我别过视线:“没有为什么。”
我又补充一句:“你话真多。”
“哎,不带这样的,”他露出有些委屈的表情,我最受不了这个,“死还不能给个明白死吗。”
明白死?
你问我我问谁啊。
我脑袋很乱,又很清楚。
乱的是,我不知道我的生活到底是怎么了。
清楚的是,我知道我必须终结这种日子。
百无聊赖的,每日等死的日子。
如果人生中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和今日一般,同样时间起床,做同样的事情,那太没有盼头了。
与其重复至死,倒不如现在停下来。
我又不是什么病人,我自然不想让自己死。
那只能他死了。
我告诉自己,我的逻辑是没有问题的。
原先是,现在也是。
而一切让我焦躁、不安、没有信心的这类情感的来源,就是他。
他太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