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整洁的白色衬衫, 脚上一双纤尘不染的黑色鳄鱼纹皮鞋, 平和优雅,在门边站定,仿佛外出多日的丈夫归来,满眼皆是对妻子的思念。
他走到她身边, 朝电视看一眼, 没有太在意,反而像没事人一样,随口道:“凡是上新闻者, 非死即伤。”
岁岁啪地一下将电视关掉。
连夏生走进衣帽间,几分钟后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双鞋。一双洁净名贵的粉缎鞋, 是她年少时喜欢的牌子和样式。
连夏生弯下腰替她换鞋。
岁岁扶着墙,盯着连夏生英俊的侧脸发呆。
“为了解除之前用药的后患, 这几天你可能会没什么精神,使不上力气。”他耐心地将鞋带交叉系好,话语温吞:“是我太粗心, 错估了药量。”
岁岁呼出一口气, 好奇疑惑,胸脯起伏, 不敢放松:“我好像一直在睡觉。”
“是, 吃过就睡, 像头无忧无虑的小猪。”
岁岁不高兴, 眉毛拧在一起。
她并非自愿出现在这里。一切皆由连夏生主导, 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飞机上说开的事,就像一个炸-弹,炸得她脑袋里全是浆糊。
鞋穿好,连夏生直起身,“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
岁岁抿抿嘴。
“你在想,什么时候才能有人发现你在我这里,对不对?”
岁岁被说中心思,视线不自觉撇开。
正如连夏生说的一样,凡绑架案,出现在新闻里,那就是已经尘埃落定。事情直接跳到结果这一步,相当于画上句号。就像当初她发现自己重回人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看自己的新闻。
没有动静,就说明事情仍在继续。
“为什么没有人发现?”岁岁轻声问,有些不甘心,“都三天了。”
连夏生笑一声。
他一笑,岁岁顿时觉得自己多此一问。连夏生做事滴水不漏,没有把握的事,他绝不会出手。
资临聪明,可是,连夏生也聪明。
“别沮丧,外面到处有人在找你。”连夏生不紧不慢,捞起岁岁的手放在掌心:“刚才我收到消息,我设下的最后一道防线已经被破掉。”
他神情轻松,毫无半点慌乱,仿佛早已预料到,并不畏惧。
岁岁几乎瞬间想到他自信的原因。
连夏生低下头抵住她,“你也想到了?”
岁岁心里闷闷的,细声细气点明:“这里是南城,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是你连夏生不是地头蛇,是另一条强龙。”
连夏生将她半边脸捧住,大拇指蹭着下颚,摩挲抚摸:“我要是没点实力,怎么护你这么多年。”
岁岁咬咬唇:“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要从北城绑走一个大活人,而且还能挡住四面八方的势力来寻,需要的不仅仅是精力,还有时间。
“到北城的第一天。”
岁岁惊讶。她以为他会说,是在北城识破她之后才开始准备。
岁岁哑着嗓子,像幼稚的孩童拖长尾声:“哪里出了破绽?因为我见你时,不小心掉了泪?”
连夏生俯得更低,舐舐嘴唇,“不是,我早就认定是你,所以才来寻。”
除非他一辈子困在疗养院,永远不打开电视机不看国内新闻。就算梦中不见她,他迟早也会认出她。他会认出,这是他的隋穗。是他捧在手心十年的隋穗。
他肖想她的肉体,更肖想她的灵魂,他想亲吻她的每一寸肌肤,更想拥有她的每一缕爱意。
男人的第六感只给心上人,无需任何理由,只要一个眼神。
“我不信。”岁岁既害怕又心酸,声音弱下去,像细砂随潮水重回海底:“如果,我是问如果……”
他知道她要问什么。
如果她不曾拥有现在这个身体,而是成为其他人,或许不同性别,或许垂垂老矣,她要问,他是否还会认出她。
“只要我看到你,我就会认出来,这是我的本能,你用十年打下的烙印。”
她是明媚的少女,他就摘星星给她。她是鹤发的老人,他就陪她安享晚年。甚至,她不做女人,做男人,他就用事业供她意气风发。
隋穗没什么好,她任性,她轻佻,她会不计后果地激他。她就像是一朵危险的玫瑰,浑身长满刺,刺上涂满毒,一碰,就可让人毒发身亡。
然而他爱她。
她是惩罚也是恩赐,他无法挣扎,只能爱她。
时间不等人,失去过一次,血淋淋的教训摆在眼前,光着回想都会扯着心脏疼。曾经他小心翼翼地用尺度量外露的爱意,有担忧有犹豫,怕受伤,怕她不再追逐。
事实证明,上天从不厚待任何人。人无法预料未来的事,这一次,只争朝夕,不谈白头。
连夏生抱岁岁去楼下。
岁岁走不了路,从床上醒来后,在卧室里走的那几步,都是扶着墙才勉强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