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现在已经老了,他的国家也和他一般,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
萧衍看向马文才。
昏暗的车厢中,马文才额头的红痣却几乎像是在发光似得显眼。
看见马文才,他就想到了发妻,继而想到了他未出生的孩子,想到了他那些年轻时的时光。
在一瞬间,至少他能触碰到自己的“过去”。
“佛念。”
他轻唤。
“臣在。”
马文才已经开始习惯皇帝会看着他走神,他也清楚的明白那不是在看他,不会因此沾沾自喜。
“我以为五馆已经失败了,但今日你们各自落座,却让我看到了另一条路。”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这是“水之道”,也是“不败”之道。
“去试试吧,我们都再试一次……”
高大的萧衍伸出手,摩挲着马文才的头顶,就像是摩挲着自己的孩子那般。
他对于自己的亲人,一向是无条件信任的。
“去试试,这一次,能走出什么样的路。”
已经很久没被人这样“慈祥”地抚摸过,马文才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祖父。
那个将他从小抱在怀中、说着“吾家千里驹”的老人,终是没有等到他驰骋千里的那天。
也许,他不是昏聩了……
马文才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皇帝,胸口涌起一种悲哀。
自古美人叹迟暮,不许英雄见白头。
不是每个人都和他一样,有重来一次、重返少年的机会。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他深深一揖。
***
萧衍的车驾直接入了起居所在的净居殿,他虽年事已高,经历却还充沛,带马文才进净居殿,不过是彰示着一件事……
这马文才,要得势了。
萧衍日理万机,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和马文才详谈培养五馆生的事情,他只给了马文才一个目标,那就是能尽快的“用”上这些人。
不是吟诗作赋、也不求闻名显达,而是切切实实的能派的上用场。
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毕竟他只来自于会稽学馆,和其他学馆的人关系并不算熟悉,短时间内要能让所有人齐心几乎是痴人说梦。
但如果这事那么容易,也就轮不到马文才受到重视了。
领了命的马文才在心中思忖着未来的方向,在被送出去之前,皇帝像是家中很多热心的长辈一般,闲谈似的问了他一句:
“佛念,你定亲了没有?”
马文才一愣,心中涌起忐忑。
要想提高他的地位、让他不被世家和庶人同时排挤,最好的办法就是和门阀较高的士族、或是显赫的庶人新贵家族有姻亲关系。
但高门不低嫁,能匹配的只有庶族,他可以低娶。
且不提这事靠不靠谱,他对妻子这个“位置”有所期待,并不愿如此妥协。
所以马文才只是愣了下,立刻就回复道:“家中已经订了亲,是和同窗好友的胞妹,出身会稽祝家庄。她身体不算好,家中已经将她迎到吴兴待嫁。”
如今消息不通,具体什么情形还不了解,但至少在吴兴那边,人人都知道马太守的儿子要成亲了。
他露出羞涩的表情。
“算算看,秋后臣可能要请一段时间的假,回家成亲……”
“已经定亲了啊?”
像很多想做媒又失望的老人一般,皇帝有些失望地收回期待的目光。
“成家立业,人之大事。听说你父亲身体不好,已经向吏部申请了辞官?难怪急着要给你将亲事议下。”
想到马太守一旦辞职,马文才的亲事更难议定,他也只能将心中的想法作罢。
“这假,准了,若要回乡时,和国子学说一声就是。”
“谢陛下。”
等马文才从殿中被送出去时,他忍不住擦了一把冷汗。
人说伴君如伴虎,奉与君前,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不会被后者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改变,无论对方对自己是不是满怀好意,还是要“慎之又慎”啊。
马文才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随着引路的宦者往外走。
同泰寺和国子学是相反方向,和皇帝的寝宫离得极近,马文才想回国子学,几乎要穿越大半个台城。
以前马文才只是在秘书郎所在的所部活动,从未进过净居殿,所以这条路马文才也是第一次走。
只是走着走着,眼见着方向是对的,道路越来越偏僻,马文才心底突地涌起一阵不安。
太反常了!
“这位……”
他刚开口准备问,却见着那引路的黄门官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直接撞进了旁边的树丛里,三两下就不见了。
真是用“撞”的,马文才甚至听到了衣衫被枝丫撕裂的裂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