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三月下旬,酉时才过不久,天地已经一片昏暗。
汴州城内华灯初上,州桥、马行街、繁楼门和土市子东大街等各街夜市纷纷登场,沉寂不过三两时辰的京都很快又渐至喧嚣。
一辆牛车从马行街前的一座旧宅前缓缓启程,一路向南,在一片熙熙攘攘中自顾自地踟躇而行。车内坐着三个人,萧子都、姜汉臣和白魅。
因为车行缓慢,萧子都手握蓬莱盏,喝着美酒,并时不时朝着窗外看上一眼,一副悠悠然醉眼笑春风的样子。
白魅提着酒壶,恭候的跪在一旁,只待两个男人的杯中空了,就将美酒重新斟满。
姜汉臣握着酒杯,却有一些忧郁,在他看来,今夜的天色显得更加昏沉,似乎有什么不祥的兆示。
“汉臣,不要忧虑。一会儿到了大内,你只要还躲在文德殿西廊的那间偏房里就不会有事。”
“子都,我不是害怕,我只是有些担心。”
“担心那只狐狸烧了皇宫,还是担心我斗不过它?”
“我知道你这个家伙神秘莫测,必然有些手段,可福惠王毕竟也是一位神,而且又噬魂了一只百年修行的赤狐。上次,白魅就受了重伤。”
姜汉臣说完,忍不住用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白魅。就在两天前,白魅曾和赤狐一场恶斗,并受了重伤。虽然经过萧子都的疗伤,可姜汉臣还是觉得白魅并非安然无恙。
“上次是我低估了那只赤狐,如果它今夜敢来的话,我会亲自教训教训它。”
“你不是在城隍那里请了诛神令吗,今夜,我要陪你一起诛杀福惠王。”
“若要一起,请汉臣先从这杯中酒开始。”
“好,那就和你干了这最后一杯。”
姜汉臣说完,将蓬莱盏中美酒一饮而尽。
“酒兴才起,如何能说最后一杯?”
“可是,今夜不是要……”
“不耽误……”
也许是为了躲避马行街和东华门间夜市的车马人流,牛车并没有从东华门进入大内,而是继续南行到了南门大街,才又向西,行至御街,从宣德门入了大内。
文德殿前灯火昏黄,一小队负责值守的禁卫军衣甲戎装,正在巡逻。自从赤狐之乱后,宋真宗加强了对文德殿的守卫,几日以来,竟然无人再以肚痛而告假。
西廊门楼上,萧子都从怀里取出几张符咒递给了姜汉臣,“找几个人将符咒挂在文德殿的角檐,然后就让他们离开这里吧。”
“你约的几时?”
“亥时二刻!”
“为什么是亥时,往日里,那个赤狐可都是子时才来的。”
“我只是想早点回去睡觉,如果事情顺利的话,还能赶在夜市散场前吃些鲊脯。”
“如果你饿了,我可以让御厨为你做些可口的饭菜。”
“官家的饭可没有那么好吃哦,还是出去吃得自在。”
“你这个家伙,大战在即,居然还在惦记着这些,真是个非同一般的降魔师。”
姜汉臣说完,带着萧子都的符咒走开了。
不过须臾,姜汉臣仗剑而回,“符咒都已经贴好,值守的卫兵也暂时都藏了起来。”
萧子都并没有回答,只是盯着眼前这位英气风发的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微微一笑。
姜汉臣看着萧子都的眼神有些奇怪,忽然有些忐忑,“子都,还有什么需要做的事吗?”
“你不应该在这里。”
“我?!”姜汉臣有些气愤的说:“你真的以为我会害怕吗?我可是说过要留下来陪子都对付那只赤狐的。”
“可是这毕竟有些勉强,福惠王……”
“不过就是一只赤狐,我们也曾有过交锋,我不会惧它。”姜汉臣坚毅如铁的打断萧子都的话头。对于一名堂堂的殿前司副都指挥使,萧子都的轻视让他觉得十分羞辱。
“汉臣果真是个勇武的男子,既然执意留下,那就一起来喝酒吧。”
萧子都说完,潇洒地拂袖转身,走向西廊门楼的中间位置。那里,白魅已经铺好了坐席,备好了酒具。
“我说的是留下来战斗,而不是喝酒。”
姜汉臣略有木讷的站在原地,眼巴巴看着萧子都在西廊门楼的中央席地而坐,又举起酒杯挑衅似的向他微微致意,“汉臣真的不来吗?”
“值守的人不能饮酒,以防贪杯误事,这是大内的规矩。”虽然馋酒,可姜汉臣并没有向前再进一步。他固执的站在原地,手握剑柄,目光转向了远处的夜空。
萧子都并不在意,收回目光,独自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