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姝这一次真的走了。 她从花船最底层的船舱出来以后,离开了迷津渡口,离开了白津城,也离开了中州。 直到很多年过去,城里的马少爷去昆州贩卖绸缎布匹,遇到一个温柔善良的老板娘之时,白津城的人们才知道那位风情万种的‘春姑娘’嫁给了一个老实憨厚的男人。 她还生了一个儿子,一家三口,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林静姝的不辞而别,使得老鸨子骂声连连。 “小婊子,看你回来,老娘怎么收拾你!” 可令她感到费解的是,直到晌午时分,林静姝还是没有回来。 老鸨不再咬着牙齿,怒骂不休了。 她开始哭泣。 船舱外大雨倾盆。 老鸨脸颊上的眼泪也是汪汪如注。 李三娘看着伤悲欲绝的老鸨,轻轻叹息道:“走就走罢!这碗饭,毕竟不能长久。许是她以后想通了,又回来了呢。” 老鸨握着烟袋锅,泣声道:“我难过的是,这小婊子连声招呼都不给我打。三娘,你不用宽慰我,这次她一定不会回来了。可她连一个铜板都没带,外面世道险恶,她又生的美貌,保不齐会遇到贼人,她连碗筷都不曾摆过,又哪里会谋生的手艺……” 她声音越说越低,歪着头,竟好像睡着了。 李三娘怔住,尔后唇角泛出笑意。 老鸨还是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老鸨。 这番话,老鸨以前也曾她对说过。 傍晚的时候,高大强派人送来了一封信。 李三娘神色一喜,心想定是那‘九转续命丹’的事有眉目了。 拆开信。 信上写着: 三娘,我死了。 …… 秋雨,大雨。 按说秋天的雨本不该这么大,这么疾。 只因这场雨是白津城千年未遇的特大秋汛。 李三娘那双绣着杜鹃花的小头绫鞋,踩在泥泞不堪的小巷里。 她的身材虽然丰盈,但在风雨交加的黄昏里,整个人就宛如一片翩跹飞舞的落叶,飘飘荡荡,摇摇晃晃。 她一路飞奔,拼命的跑,总算是来到了杏花巷。 多宝阁的第一百九十四号分店,大门紧闭。 李三娘抬手敲开木门。 是一个极其陌生的面孔,给她开的门。 李三娘紧咬嘴唇,热泪与冷雨交融混杂,流进她的嘴里。 她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找谁?” “高大强!”李三娘一字字道。 “没这个人。” “他住在这座宅院都二十多年了,怎么会不在!”李三娘泫然欲泣。 “懒得跟你说。” 嘭! 两扇朱漆大门,严丝合缝的闭上。 李三娘蹲在台阶处,肩膀轻轻耸动着,她没有嚎嚎大哭,因为人在极度伤心之时,反而流不出多少泪水。 李三娘承认,当年高大强的确是贪图她的身子,蓄意盘算,布下阴谋,令她在白津城‘卖春’的这个行当里,名声败坏。 久而久之,在迷津渡口那条花船上,她的生意可说是一落千丈。 她也只好听从了高大强的好言相劝,挂牌引退,为自己赎身。 但李三娘也深深的体会到,高大强对她很好,待她情真意切,纵然二十年来,高大强像条发情的野狗一样,终日在自己身上发泄兽欲。 可李三娘这时却对他再无半点儿怨恨。 她为高大强生了一个儿子,是高大强的存在,让她身为女人的一生,不再抱有遗憾。 她还没有来得及告诉高大强。 那个今年秋闱第一名的解元便是他的儿子! 然而高大强却死了! 他怎么死的? 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是二十年的同床共枕啊! 她和高大强之间,虽无爱,但却已有深情。 我李三娘要找到杀害高大强的凶手。 为他报仇! 李三娘的思绪突然变得无比清晰。 “凶手就是刚才给你开门的人。” 李三娘背后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阿京?”她抬头一望,只见白玉京和吕光并肩而站,立在屋檐下。 李三娘抬手擦干眼泪,神色坚毅的道:“阿京,我要跟你修道。” 白玉京心知肚明,李三娘是想修成道术,来为高大强报仇。 白玉京看着满脸认真的妇人,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三娘,若你学得道法玄术之后,杀死了仇人,还会再继续求道吗?” 李三娘丝毫没有犹豫的答道:“不会。我没有那么大的毅力,你曾经说过,修道者需要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寒暑不易,专心求道。” 白玉京会心一笑,似是早已猜到她会如此回答。 “世人皆懒惰成性,得过且过。很少有大勇气、大智慧、大毅力之人。”吕光忽然开口说道,眸中绽放出一道精光。 白玉京神情一震,目光灼灼的望向吕光,“哦?道兄似乎又有所得?” 吕光看着他,凝神道:“道人与炼气士截然不同。修道者通过凝练自身脑海中的念头,意志凝定,神念通达,道心纯净,敢与九天争雄。归根结底,是因为道人的力量来源于自身苦修,而非天地所赐。” 白玉京赞叹道:“说得好!修真者纳天地灵气于丹田气海之内,凭借外物,投机取巧,须知此乃旁门左道,又岂能窥探长生大道?而我们道人的神魂念力却是任何人都不可剥夺的。” 吕光颔首点头。 这就是修道者与修真者最大的区别。 白玉京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可这世间毕竟大多数人,都是庸庸碌碌之才。他们又怎能明白修道之极乐呢?” 吕光皱眉道:“若要根除凡人的惰性,须得让他们见识到神通奥妙。有了好处,他们心中自然会生出无穷动力,去修道明心。” 白玉京怔了怔,沉默了许久,“道兄是觉得我做错了?” “大错特错。”吕光肯定的应道,“你隐姓埋名生活在那条花船上,纵然可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