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方桌,两碗淡茶。
言思道呷了一口自己面前那碗茶,忍不住大皱眉头,将茶水尽数吐回了杯中。
此地是岳阳城西一个小巷里的茶棚,还是由一户民舍改建而成,在路边搭了一个凉棚,摆上几把桌椅,便算是给客人歇脚的茶棚了。整个茶棚当中,里里外外只有一个干瘪老头照看着生意。
言思道做梦也没想到先竞月带着自己从唐老板的松萃楼出来后,居然选了这么个喝茶的地方,一时也有些苦笑不得,只得旁敲侧击地说道:“竞月兄可知这所谓的茶之一道,不单只是消磨时光的佳品,也是暂寄心神的良方,自然并非是人生当中必不可少之物,充其量只能算是声色犬马的享乐。所及既是如此,那喝茶便一定要喝好茶,一定要选好地方,否则我们喝他做甚?”
先竞月并不理会他,只是不徐不疾地呷了一口茶水,然后闭上双眼,似乎在慢慢细品这一口茶的滋味。过了半响,他才张开双眼,神色自若地说道:“要我助你,那我便要知道你所有打算。”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似乎是平时极少说话,所以要预先思量下自己的言辞,这才又问了一句:“从失窃的军饷入手?”
言思道嘿嘿一笑,目光不禁落在了自己面前的茶碗上。这碗茶他可是再不敢入口了,只得将那茶碗盖拿在手里把玩,嘴里说道:“此番我来湖广,便是受武林盟主闻天听那小老儿所托,所以关于军饷失窃一事,我既已答应闻天听,那便自然不会失约,再说如今离和他所约定的期限还有好几天工夫,也不急于一时。相比之下,反倒是竞月兄你单骑千里、长途跋涉前来湖广寻访谢三小姐的下落,却至今还没着落。有道是人命关天,依我看来,寻访谢三小姐一事,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
先竞月听了他这番话,脸上也不禁闪过一丝阴霾,却依然说道:“两千万两白银失踪,朝野皆无头绪,但愿你真能将其找回。”
言思道见自己把谢贻香搬了出来,却也没能带开先竞月的话头,只得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反问道:“竞月兄,我几时说过要找回那批失窃的军饷了?”他这话虽是个询问的口吻,却也知道先竞月不会发问附和自己。当下也不等先竞月是否作答,言思道便已自己解释道:“朝廷的军饷在湖广境内失窃,到如今已近半个月时间,而朝廷至始至终,却只给了闻天听二十天的期限找回军饷。莫说我此时才来到湖广介入此案,即便我一开始便参与进来,恐怕这二十天的期限,也是远远不够的。莫说是我,纵然是神断狄公、铁面包公再世,只怕也来不及寻回失窃的军饷,更别说是将此案堪破了。”
说着,他把手里的茶碗盖扣在桌上,继续说道:“所以当此燃眉之急,我一开始便和闻天听那小老儿说了个明白。那便是我虽然答应他来这湖广走一趟,目的却是要将这场因军饷失窃而引起的灾祸化解于无形,从而让闻天听那些个担保人以及押送军饷的十七家镖局脱罪,可不是答应他要替朝廷找回军饷了。至于我要如何化解这场灾祸,嘿嘿,那办法是多了去了,找回失窃的军饷,不过是其中一个下下策的办法而已。”
先竞月心知此人的城府深不可测,早料到他之所以敢打着“寻回失饷”的名头前来湖广,当中必定有诈,多半是一些非常的手段,甚至是低劣的手段,想不到此刻居然听他亲口承认,先竞月一时倒没料到这言思道会对自己如此坦诚。
当下先竞月正待寻根问底,深究这言思道的意图,那言思道却毫不忌讳,径直向他交底,说道:“既然今日的话已然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便直说了。竞月兄之所以肯不计前嫌,屈身相助于我,乃是要合我二人之力,共同化解这场灾祸,这是‘君子以道义盟’;而我之所以答应闻天听那小老儿来湖广一趟,却是‘小人以利益盟’了。要知道眼前湖广的局势越是混乱,我越是有机会从中捞些好处。”
难怪这言思道会如此大动干戈,甚至不惜以身涉险,亲自来到这凶险万分的湖广境内,果然又是想在混乱中伺机发财,捞一大笔便宜。先竞月虽不知言思道似这般敛财的目的究竟何在,又或许只是他的个人兴趣罢了,然而相比起那两千万两白银的军饷失窃,数十名相关人士的身家性命,以及眼下朝廷和洞庭湖之间或许一触即发的战事,言思道若真有办法化解眼下的一切,从而将这场灾祸消除,那即便是他真要在里面顺手牵羊,倒是次要的了。
相通了这点,先竞月心下已是一片坦然。当下他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缓缓说道:“有我在,你休想捞什么好处。”
言思道哈哈一笑,似乎毫不在意。他伸手将茶碗里的茶水连茶叶一起倒在地上,重新冲了一碗白水,嘴里笑道:“就眼下的形势来看,朝廷的军饷失窃,矛头所指的第一对象便是洞庭湖江望才,再者早前谢三小姐的失踪,也与这洞庭湖脱不了干系。所以无论是寻访谢三小姐的下落,还是化解这场弥天大祸,其实都是同一件事,那便是需要我们从洞庭湖江望才的身上入手。只要顺着江望才这条线,那便决计不会有错。”
言思道这番话倒是说得轻松,先竞月却是陡然一怔,脱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