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这时去后堂取药的弟子回来了,手中空空,一如倾君墨所料,白衣弟子向着和光同尘微微行了一礼,才转身对倾君墨道:
“小兄弟,堂里的还灵草昨日不巧皆被毒尊派人尽数取了去,还未来得及补给,要不我先替你请个脉,看看是何症状,或许可以用其他药材替代,若是小兄弟信不过在下的医术,也可请药师大人为你一诊。”
尽管倾君墨面色不善,难得药派上下却皆如和光同尘一般谦雅温和,言恭行礼,毫无第一大医馆的架子。
白衣弟子话音方落,倾君墨皱了皱眉头,和光同尘亦皱了皱眉头。
“还灵草并不常入药,即便入药,也是微量,毒尊为何会一次取了这么多?”倾君墨径直问出了和光同尘心中的疑惑。
至于原因,倾君墨早在闻到石室里焚的还灵草时,便已经知道,此番一问,不过是故意试一试和光同尘。
试一试和光同尘与画心关系的深浅,毕竟他在石室中困了数日,画心的事如今他是一无所知。
和光同尘眉头越锁越深,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又似乎要错失什么,某个瞬间,突然抓住一缕思绪的时候,和光同尘陡然一惊
还灵草,噬神毒;
百里祭,画心!
念及昨夜那突如其来送至画心手上的噬神解药,和光同尘一阵心惊肉跳。那解药并非他弄不到,只因一怕南暮离起疑,二怕那解药服下后,与画心体质不合,会有一段时日的反噬。
十七年前,他解噬神之毒便是因此。
后来他知画心有四分他的红莲血脉时,便知那解药她服下应该无妨,是以昨夜画心拿出解药时,他并未觉得不妥。甚至有些羞赧,他应早日去替她取来解药的。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宁愿自伤,一日日亲手为她煎药,也不愿直接去问南暮离取了解药,仿佛……
仿佛这样,她才能在他身边留的久一些。
这样的私心,一直令和光同尘羞于面对。
画心服噬神解药本是无妨,可若是……服了解药再碰了还灵药草,必然会引起反噬,且用量越大,反噬越重,虽不致命,但短期内会令人身软体虚,内力溃散,若是神躯,恐还会牵动神脉,伤及根本。
黛纯儿先是赠画心噬神解药,百里祭随后又取走了大量的还灵草,而画心昨夜还说她要去行刺百里祭……
难道是黛纯儿与百里祭合谋,为画心设了一个局?而他竟还成了帮凶?昨晚她拿着解药来问他,他却对她说那药没有问题……
将昨晚的事一缕一缕理顺,和光同尘霍然变色,用力撑着四角长方案桌仓促起身,失手拂落了医书,打翻了茶盏,也全然不顾。
在和济堂一众弟子的讶然里,和光同尘惊慌失措地往室外跑去,撞倒了人,又撞撒了药,却丝毫未能令他止步,全然没有往日里的温然和气。
倾君墨看着和光同尘消失在药堂门口的身影,眼眸微微暗了暗。
命定之劫,到底还是躲不过。
抹得去他的记忆,却抹不去他的深情。
重活一世,什么都变了,他对她的心却一如当初。
倾君墨只能叹息,他没有直接告诉和光同尘画心出事了,是不想主动为他们牵丝搭线,若是和光同尘不在意画心,即便他故意给了“还灵草”的暗示,和光同尘也只会不以为意,如此错过便错过了,对他反而更好。
反之,只有和光同尘对画心已然情动,才会对她体察入微,一点提示便足以引起他的警觉。如此也只好放任他去,谁人也无法阻止,哪怕是天命。
旁人不了解,倾君墨却是最了解他的,倾君墨认识的君逸,看似淡然随和,实则最是执拗。
所以,对于他和画心,倾君墨既不支持,也不阻止,由他们一切随心。
“小兄弟,你”
白衣弟子话尚未说完,倾君墨已一甩襟袖头也不回地出了济和堂。
一出和济堂,和光同尘往山上走,倾君墨往城外走。一人急急去寻画心,一人匆匆去拦书逸。二人皆发现,荒芜了六七年的青城一夕之间,林木遍野,郁郁葱葱。
青山隐隐,绿水迢迢,衬着飞雪簌簌,仿佛不能再有比这更清奇的景致了。
倾君墨唇角一弯,心头微动,更是脚底不停地往城外行去,他知道这是画心做的,除了她,哪方神仙还有这胆子枉顾天规法条,违逆君隐之意,敢自作主张地在人界大行法术。
想起君隐,倾君墨又换成一阵冷笑。
画心虽罪孽,心却是暖的。
君隐看似光风霁月,手上不沾一血,那颗心却是乌黑乌黑的。
他们终究是不一样的。
倾君墨仰头看了看天,笑得满脸讥诮:君隐,纵你机关算尽,终究还是得不到她的。
你们永远,都是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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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光同尘踏着四野青葱,却踏得一心孤寒,她做到了,这便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