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又一次贿秦。这在郦且看来是自寻死路,不过在韩都新郑,当南阳郡郡守腾投秦的消息传来,贵人卿士纷纷弹冠相庆,他们相信韩国已经再次赢得了生机。没有了南阳郡的屏护,魏国上蔡郡门洞大开,仅有一郡数县之地的韩国不再是秦国的威胁,秦人只要有点脑子就不会灭韩,而应灭魏、灭楚。
面对强秦,总有人一厢情愿的安慰,只是这些人白天说韩国不亡,夜里却在筹备举家迁徙。天下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楚国,但楚国不纳他国士人,除非愿意务农或者做工。取巧的办法是去大梁北城。只要在大梁北城重金购入一套庭院落籍,也就近似成了楚人。一时间大梁北城房价暴涨,两万钱一步迅速涨到了十万钱一步。
纷纷乱乱的韩都新郑,差一年才满二十岁的张良正进行着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仪式:加冠。张府东序,在仲父张安、众多宾客赞者的注视下,张良坐在了筵席上,主持加冠的韩国相邦韩慎垂垂老矣,他纚(li)了纚张良的头发,返身走向西面,接过执事上手的缁布冠,然后右手执项,左手执前,一步步的向他走来。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而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古老的祝词,谄媚的宾客,一切尽收张良眼底。只是加了缁布冠的他随即起身,回房换上了与缁布冠搭配的玄服,再次坐在筵席上。
“吉月令辰,乃申而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寿胡福。”韩慎再道。这是第二次加冠,加的是皮弁。皮弁就是白色鹿皮做的皮帽,天子十二会(十二块同样大小的三角形鹿皮缝制)、诸侯九会、上大夫七会、下大夫五会、士三会。
与此前一样,加完冠的张良再次起身返回房中,更换与皮弁相对应的素衣,这时候韩慎最后一次给他加上爵弁。这一次他的声音大了不少,只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俱在,以成厥德,黄翥(gou)无疆,受天之庆。”
缁布之冠,太古之制,加之不忘本初;皮弁之冠,田猎之用,加之可介戎事;爵弁之冠,状如天子之冕冠,不同的是天子十二旒,士三旒,乃祭祀之冠,加之可祭祀先祖。
‘三加弥尊,谕其志也。’此刻张良好像换了一个人,他郑重醴酌、拜母,最后才等待韩慎给他命字。众人注视下,韩慎不假思索的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爱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尔叔房甫。”
张良是老儿子,父亲死的那年出生,张府男丁不旺,他排第三。听闻韩慎命字为房,在宾客的大赞声中,他郑重与兄弟叔伯相见,到了晚上送走了宾客亲戚,他方能在房中悉心听从仲父的教诲。与白天的从容不同,仲父张安脸上全是忧色,他先让张良安坐,这才问道:“子房可知为何今年加冠命字?”
张良实际只有十九岁,提前一年加冠确实有些奇怪。他本来没有多想,现在听仲父问起,想了想道:“新郑人人皆言韩国可存,莫非……”
“然也。”之所以会是张家,之所以会是张良,自然有这样选择的道理。“国将亡也。”
“这……”其他人说韩国将亡张良不太相信,可仲父乃朝廷重臣,他的话张良不得不信。奈何张良不想面对这个现实,急道:“我韩国既已献地,秦人为何亡我?那、那……”他想起了已为秦臣的韩非,“韩子深得秦王赏识,有他在咸阳,秦王何以亡韩?”
“韩子既为秦臣,自要为秦国筹谋。”张安面无表情的驳斥,他觉得这个侄子还是太过年轻了。“四国合盟,我韩国不再其内,秦人大战疲惫,自要吞韩以充其库。”
“韩国……”张良脸色已然大变,额头冒出密密汗珠,他手紧握腰间的楚剑,心里挣扎了许久方想起一事:“我闻芩夫人乃楚王亲姊,或可请芩夫人使楚,请楚魏出兵救我。”
“既已献地于秦,如何能再请楚魏相救?”张安注视着张良。侄子聪明,不聪明也不会让他提前加冠。可成大事光靠聪明是不行的,还得靠眼力和判断。张良实在太过年轻,又无阅历,这点让他深深忧虑。
“敢问仲父,大王何以献地于秦而非楚魏?”张良再道。“此时秦国尚未受地,不如杀腾契献地于魏国。魏国若受南阳郡,楚国必然出兵。楚国若出兵,我韩国存矣。”
张安目光中终于有了赞许之色,熟悉他的张良立即道:“腾氏与我张氏亲戚,侄儿愿入襄城以刺腾契。”
“不可!秦人已遣军入南阳郡受地。”张安想都不想就否决了,他不再绕弯子而是直属其意:“今日为你加冠,乃因要你前往楚国。”
“楚国?”一个没有加冠的人根本得不到别人的尊重,张良既然要去国,自要给他加冠。
“然也。”张安道:“韩钲与你同往。”
韩钲是相邦韩慎的公子,不过和张良这样的老儿子不同,韩钲年过四十。张良正点头,张安再道:“芩夫人与宜王子亦将前往。”
“啊!”张良最开始以为自己一个人,然后又是韩钲,最后芩夫人和宜王子也将前往,眸子转动间他瞬间明白:这应该是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