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克劳塞维茨的观点,战争似乎可以简单的看成:‘战术是一部分,战略是另一部分,后勤是其余部分’。战术上楚军有矛阵、有重骑、有火炮,击败相同数量乃至更多数量的秦军毫无疑问;而后勤,不管是西进复郢还是北上出塞,都在输运司的计划之内。
唯独战略迄今为止仍不清晰。项燕认为不能太过倚重赵国,如果秦国再度伐赵,三国当第一时间出兵相救,因此他选择北上出塞。不管出塞有没有击杀秦王,四国实质已经和秦国开战,战争将不再是秦国与赵国两国之间的战争,战争将是秦国与四国五国之间的战争。
积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四国一起出兵,如果能接连大胜秦军,那秦军就会像十六年前信陵君领导的那次合纵一样,败退至函谷关不出。
而成介则认为,救赵不如伐秦。四国合盟不过是齐赵贪图楚国的金银和钜铁兵甲,只有魏国在秦国兵锋下瑟瑟发抖,不得不一心一意投靠楚国。可魏国真正的可战之卒已不足十万,若非为了扼守大梁这个诸水交汇之地,楚国根本就没有必要与魏国结盟。
楚国真正能依靠的仅仅是楚人自己。当今天下能战的军队,除了李牧麾下的代地军,也就只有楚军了。与其费劲心思与诸国合盟,又出钱又运粮,不如西进复郢,夺回祖先之地。届时楚国人口将暴涨一百余万,等于多了十万楚军。
并且沿着先君怀王时的旧路,从武关道直接杀向咸阳,岂非比绕个几千里从焉氏塞入秦省事?不用什么隐匿行踪,也不用什么四国合盟,就这样旌旗招展的向咸阳进军,在蓝田与秦人决战。八十多年前楚军能做到的事情,八十年后楚军不但能做到,还能做的更好。
成介是诸敖之一,若敖氏之后,在西地县公邑尹中素有威望。他更是一个纯粹的爱国者,熊荆相信,在某种时刻下他肯定会说出‘介非人臣,社稷之臣。苟社稷血食,余岂患无君?’这样自豪的话。熊荆此前也认为应当首先复郢,然而从天下格局看,赵国不能灭亡,项燕围魏(攻秦)不能救赵的观点确有道理。
团结三国与秦国作战是一条路,不管三国楚国单干是另一条路。项燕选择前一条,成介则选择后一条。
混沌号炮舰上,四门十八磅炮接连不断的轰鸣,项燕脸上挂着深深的失望。与熊荆一样,他也在想楚国应该往那边走。
如果北上,现在就要准备北上事宜,最少四国要马上征集马匹,明年春夏天要把粮秣、马车、辎重运输到赵国代地。同时也要通知赵国,继续派胡人深入河南地,肃清一切亲秦部落。
而如果西进,时间也不宽松。现在开始就要往夏邑、洞庭郡运输粮秣、水泥、钜筋,以及一切与战争有关的物资。秦南郡安陆县以北的唐随二县,也要开始积攒粮秣和军资。另外雒越、西瓯的越人,秦国黔中郡的濮人、乃至滇国的庄蹻都要积极联络,以适时对秦国发起牵制性的进攻。
“报——!”舰长沈尹尚带着一个讯官过来报告,讯官刚刚乘小舟登舰。
“禀大王,上将军:韩国南阳郡投秦!”讯官急急念出一则讯文,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何谓?!南阳郡投秦?”七嘴八舌的声音,这是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讯报。秦国对六国只有攻伐,六国对秦则是献地,从来就没有什么投秦之说。
“禀大王,是南阳郡郡守腾契纳地投秦。”讯官也是激动,他从郢都骑马赶来,极为匆忙。
“腾契?”项燕眉头大皱,“昔年敖仓之战,韩军大将军便是这个腾契。秦人刁滑,令韩军攻我好以尸湮城,腾契即命韩人攻城,死人十万。”
“地图何在?”熊荆看向左右,作为秦国的藩国,韩国向来并不是他关注他的重点,投秦的南阳郡到底关乎那些战略要地他必须看地图。
“大王请看。”天下地图在熊荆面前徐徐展开。韩魏国土像半只蝴蝶,韩国镶嵌在左边翅膀上。它只有两个郡:一个是国都所在郑,虽然没有明说这是郡,但和郡并无不同;另一个就是‘投秦’的南阳郡。它在翅膀的左上角,同时也在秦国南阳郡方城以北。
南阳郡一去,秦国南阳郡与洛阳之间再无阻隔——看到这里熊荆不免为自己以前出马谷击秦的计划失笑。韩国畏秦如虎,岂敢阻拦从赵国、黄河以北增援南阳盆地的秦军?
同时魏国的上蔡郡直接暴露在秦军的兵锋之下。楚国方城据险而筑,秦南阳郡东侧虽然和魏国上蔡郡接壤,可两国毕竟隔着方城,只在方城、舞阳处有一个缺口(即今南阳方城县与平顶山叶县之间),这是南下的伏牛山余脉与北上的大别山系余脉的交汇之地。
现在韩南阳郡为秦国所得,原本被屏护的汝水上游一线当即洞开。汝水起于伏牛山脉,流经之处被伏牛山与嵩山相挟,形成两山夹一川的地形,汝水就是顺着这一川流向东南。魏国要想守住这条越往东南就越宽阔的平川,必须在韩南阳郡与秦三川郡接壤的南梁、注人、赫人聚(今河南汝州)驻防,这里才是平川最窄处。
“此韩人祸水东引之计也!”郦且没有看地图,他只是等熊荆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