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八年盛夏时,我足足在小院清净了一个月。曹队和小雷去广东查案,焕生和冯不过去上海开一家新店,本来冯不过一定拉着我去,但一想到南方闷热潮湿的天气,又不太听得懂的吴侬软语,我还是决定老实呆在小院里。
这些年,北京到处搞基建,新大楼纷纷拔地而起,老平房慢慢被拆成平地。务工的人,做生意的人也多了起来。我家附近,属于交通便利,房租又相对便宜的地方,离西客站不远,自然成了很多外来人口青睐的落脚点。隔些曰子,就会有些新面庞在胡同里出现。
但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租房人,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忙。一清早匆匆地离开,半夜时分又纷纷地回来,和周围的邻居也没什么交流,好象只是晚上在这儿睡一觉的过客,再加上生活习惯不同,让胡同以前亲如一家的邻里氛围大打折扣。
但胡同口开小商店的马劲松并不这么看,外地租房的多了,他那小商店分外红火,销售额翻了几翻,而且最大的好处,不用再跟胡同里的街坊大妈为个块儿八毛的,争来争去。租房客买东西绝不会翻过来调过去看半天,更不会计较比超市贵上些,不还价,这不赚他们赚谁啊?
一年之前,马劲松把原来商店旁边的平房也打通了,营业面积扩大了一倍。地方大了,他就琢磨着再搞点儿经营项目。那会儿,北京的彩票业正开始兴盛起来,他居然找到曹队帮忙,拖关系,攀熟人,去批了个彩票销售点儿。
曹队和马劲松认识,纯粹是因为来我这儿总在小商店买酒买烟的,但马劲松是自来熟儿,能说善侃,自打曹队穿着警服去买了趟烟,每回曹队去他商店,马劲松都分外的热情,端茶倒水,嘘寒问暖,弄得曹队不多买点儿东西都不好意思走。
马劲松那年四十出点儿头,家里兄弟姐妹五个,他最小,街坊都喊他马五。马五这人要说也是个奇人,奇在哪里呢?就是特别容易招上怪事。
马五高中毕业,正赶上大把待业青年不好找工作的时候,在胡同里晃了一年多,游手好闲的成了胡同串子,家里人费很大劲把他弄糕点厂当了个临时工。没想到,他自从在那上班儿,糕点厂就开始闹鼠害,经常把做糕点的原材料全偷吃了。厂里不敢下药,就放了些捕鼠夹,鼠笼之类。可那老鼠如同成了精一样,有危险的吃食从来不碰,宁可费尽周折去偷那些藏好的糕点。
厂里不胜其扰,就去请了南三环有名的鲁老爷子来帮忙。鲁老爷子是南城有名的灭害大家,什么黄鼠狼,狐狸,野猫,老鼠,蛇蝎之类,手到擒来。
这鲁老爷子到了厂里,下陷井,弄网套,折腾了一星期,连个鼠毛也没碰着。马五那时好奇,就天天跟着鲁老爷子,看他的手艺。后来鲁老爷子夜里在厂里蹲守,马五索性也搬进了厂里,有马五这么个大嘴巴在身边陪着,蹲守的鲁老爷子倒也自得其乐。
这爷俩守了快半个月,鲁老爷子终于用一个香油罐的老法子,逮住了糕点厂的大老鼠。可这只老鼠是真吓人,足足一尺长,全身白毛,红眼灰爪,叫声不是吱吱声,倒像是个被惹急的野猫,喉咙里呼呼作响。
鲁老爷子也没见过这模样的老鼠,一时间怔了。不知是不是被这老鼠搔扰的太久,马五对它是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抄起个炉钩子,恨恨刺了下去,大陶罐里的老鼠避无可避,嘶叫了一声,由背及腹被炉钩子穿透了,深褐色的污血溅起老高。也许是马五用力过猛,这钩子拄下去,陶罐也咔嚓一声,碎成了几块。
那刹那间,鲁老爷子惊呼一声,伸手去抓马五的手腕,但还是晚了一步。鲁老爷子叹了口气,有点生气的训斥到,“小子,动手也不先说一声,这东西杀不得。”
“鲁老爷子,怪不得街坊都说你上了年记,有了慈悲心肠。这大老鼠可是四害之首,人人得而殊之。”马五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句。
“小子你懂个屁,老子除害的时候还没你呢。这老鼠长成这样,一定是成了精,修出了道行的,你一炉钩子下去,废了它的道行,它会善罢干休,你小子是惹祸上身,嫌自己命长。”鲁老爷子也没搭理他,收拾了老鼠的尸体,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只死鼠还能翻了天?老迷信。”马五嘟囔了一句,并不把这当回事。
但这之后,马五慢慢开始觉得不对劲。有天晚上睡着了,忽然耳朵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咬了一口,一下惊醒,伸手一摸,满手是血。到医院打了破伤风的针,耳朵上留下一小排深深的齿痕。
有时,后半夜起身去公共厕所,走着走着,身后总隐约听到很轻的脚步声,马五往前走,这声音也跟着往前,马五站住,那声音也停下,弄得他浑身直冒冷汗,他壮起胆子回头看时,身后又什么都没有。
自家电器的电线被老鼠咬断,半夜里厨房的碗筷会莫名其妙的掉落下来。有时中午没吃完做剩菜,搁到晚上,就会变质,发出难闻的臭味。马五并不知道这些怪事是因何而起,但那时他年轻,胆气壮,并没太往心里去,反而常常和周围邻居当笑话来讲。
也许是身正胆气足,这些怪事几个月后就消失不见了。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