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小院,牧原就看到谈笑生和空有幻正坐在石桌旁喝茶,空有幻的身边依然书里着那把破扫帚。两人都是一言不发,看杯子的时间比看对方的时间还多,这完全就不是什么交谈,用“神交”来形容似乎更恰当一些。看到牧原进来,谈笑生呵呵一笑,朝他们招了招手,而空有幻却要郑重地多,居然起身对着牧原行了一礼。
“大师不要总是如此多礼,小子实不敢受!”牧原急忙双手合十还了一礼。
“咦!”待众人都坐下后,空话有突然惊叫了一声,他盯着彦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许久,眉心紧皱,却是不断地摇头。
“请问大师可是有什么疑问吗?”牧原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空有幻又摇了摇头,却是没把视线收回去,依然十分无礼地盯着彦歆。
“一日,我在堂前洒扫,见菩萨净瓶插一枯枝;次日再往,却见花团锦簇。于是我问菩萨,此枝无根,何以生长?是否因嫁接之故而早开,花开可几许?”
听空有幻突然莫名其妙地说出这么几句话,牧原也没应声,他接过谈笑生递过来的茶水,小口地抿了一下,但眼睛却是上瞟,看彦歆如何回答。
“枝无外根,却有内根!花不离枝,枝不离干,干不离根,故花可接根!天有佛,地有佛,天地不连,但佛性同生!天佛何其长,地佛何其短?”
“受教!”空有幻点点头,施了一礼,再问:“天佛有佛,地佛有佛,佛有性,性有本,无本则无根,无根则无理,无理是为无法,无法则入魔!我常听嫁接之木多生异端,花果无类,或毒或苦!”
“道着,途径也!佛法广大,普度众生,佛有万千,途有千万,或如康庄,或如羊肠!矢有异,途有别,标有高下!魔由佛生,佛由魔成,如水中之月,镜中之花,可有真假?”
“再受教!”空有幻有点了点头,再施一礼,又问:“负重不可远行,蔽履难以长途,施主为何不卸下包袱,沐浴再行?岂不自在?”
“咯咯!”彦歆突然笑了起来,两只羊角辫不停地晃来晃去的,缓了半天才,她反问道:“那老人家也知道佛前尘埃不停,却为何要敝帚自珍,烦恼于每日打扫?是佛前落尘,还是心上蒙埃啊?况且佛乃大智慧,却总因刹那之忧而殃及万劫,他可是真的四大皆空了吗?”
“又受教了!”这一次空有幻无比郑重,居然起身对着彦歆躬身一拜,“看来尊者身边的人果然是有大智慧的,在这里庙里呆了几十年,结识一位知己,结缘一位尊者,结悟一位智者,果然是值了!”
“大师,您客气了!”牧原一笑,“您的超脱可是小辈们不敢攀比的!”
“师父,他们说什么呢?”小龙虾皱着眉头问,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都是一些文绉绉的话,她根本就听不明白。
“回去再和你讲!”牧原搪塞了一句。
空有幻问的第一话其实是一个比喻,说菩萨净瓶中的花没有根,却可以开花,是不是意味着这花只能是昙花一现,不能旷日持久。
由此看来,空有幻的确是看出彦歆身上有点不同于常人的地方,但他又不太确定,甚至误以为彦歆是通过“夺舍”而生。于是彦歆借坡下驴,掩盖了自己的秘密,搪塞说万物存在是有一个本质规律的,只要符合了这个规律,那么一切就是自然的,是合乎万物演变之规律的,花开自由花开的时辰,是不会早夭的。
空有幻问的第二个问题就直接了很多,他强调万物应该遵循本来的规律,不可强求,肆意妄为是会误入歧途的,甚至遁入魔道,危害了自己和苍生。彦歆也借此进行了反击,说无佛就无魔,无魔也无佛,佛与魔只不过是一人两面而已,这就像是水中月、镜中花一样,是无法从外表进行分辨的,成佛还是成魔和参禅的方法是没有决定性关系的,不能片面地说成因果。
空有幻的第三个问题其实是好意规劝,意思是让彦歆放弃“夺舍”这种作为,放弃一切执着和烦恼,凡事不可强求。于是彦歆就以空有幻和佛祖为例子进行了驳斥,说佛祖虽然可以长寿于万“劫”,却总是为一些“刹那”间的小事儿而烦恼,甚至首次影响再次转生为佛、遁入轮回,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四大皆空吗?可见佛祖也是有放不下的心事。
如果对佛教知识不了解的话,的确是很难明白其中的深意,在这简简单单的一番对话里,空有幻和彦歆其实已经对价值观、人生观和世界观进行了深层次的探讨。
牧原基本上也是站在彦歆这一头的,第一个问题里,彦歆的巧妙之处在于阐述变通之道;第二个问题里,彦歆说得却是务实,就像那位改革伟人说得那般,管它白猫黑猫,能捉住老鼠的就是好猫;第三个问题里,彦歆阐述的是自我加持,凡事应从当前的实际出发,大目标可以有,但是僧有僧事、佛有佛事,身份不同,处境不同,那么烦恼自然也会不同。
第一个是世界观,第二个是价值观,第三个则是人生观。
之前曾经提过,佛有三世,即过去佛、现在佛和未来佛,三世佛为同一佛,只是为了救渡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