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位于周家前院的最南边, 是周太傅年轻时以酒会客的地方。不过因着后来周家府宅翻修过一次, 周太傅的书房牵去了东边, 此地便常年空置下来。不过因着此处的锦鲤池子里一池子稀罕品种, 即便是空置, 院里也安排了四个洒扫看顾锦鲤的下人。
然而从他们进园子起, 便连一个洒扫的下人都没瞧见。周博雅只好请太子先坐, 转身出了水榭,去找下人送些鱼食过来。
周博雅绕着锦鲤池的外围走了一圈, 一个人都没碰见。他是没想到, 水榭这边疏于管制到此等地步, 才掉头往园子外走,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个体态肥硕的婆子。只见这婆子一双绿豆眼,嘴角一颗指甲盖大小的肉痣, 慌里慌张地就冲出来。
走得急,等那婆子抬头一看到廊下站着的周公子,脸刷地就白了。
周公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还未张嘴斥责, 这婆子就跟见了鬼似的膝盖一软,彭地往往地上一跪。膝盖的骨头撞着地砖发出了脆响,疼得那婆子脸一瞬间都抽抽了。只是当着周公子的面儿,半声不敢吱, 头就垂了下去。
周公子不由地眉头皱了起来, 冷冷地看着。
“公, 公子, ”婆子两手攥着铁紧,哆哆嗦嗦的问道,“……您怎么来了?”
周公子嗓音犹如冰雪,冷声道:“你从哪儿窜出来?”
婆子两手攥着耷拉在膝盖上,许是太怕了,两只手攥得手指都发白。
油光锃亮的脑袋低低垂着,半天才期期艾艾地说天太冷,她见园子没事儿,便躲去别处儿避了避风。似乎怕周公子责备,她才说完就又连着给周公子磕了头,赌咒发誓下回再不敢偷懒,请公子宽恕她一回。
婆子养得十分痴肥,从上看着,就是一团裹着布料的一团肥肉在抖。若非瞧她一身三等仆役的衣裳,就她这突然窜出来,周公子定会拿她当可疑人物给当场处置了。
周公子眸光沉沉的,目光在婆子身上扫了一圈,转而又仔细地看了看四周。
假山,凉亭,根本没有藏人的地儿。想着这婆子方才不是在凉亭就是在假山后头躲着。今儿这天确实比较冷,阴沉沉的,怕是又要下雪。懒得与个下人计较,周公子淡淡道:“去拿些鱼食来,送去水榭。”
丢下这一句,他便迈开了长腿走了。
婆子额头抵在地上缩着,一动不动,胸腔里的一颗心快跳出嘴巴。
直到周博雅那不咸不淡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婆子才心有余悸抬起了头。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吓得要死。搭在膝盖上攥着死紧的手鬼祟地展开,里头是一张用过的油纸皮。此时捏成了一小团,隐约可见纸皮上还残留了点点白.粉似的东西。
婆子心里吓得要命,第一回干这种事儿,她差点没把魂给吓飞了。
忙不迭地将油纸皮丢到一旁的灌木中,婆子缩着脖子自己心疼自己地狠狠给自己胸口拍了一会,直到这可心回了原位才笨拙地爬起来,扭头去自己屋里找鱼食。
说来周家这池子锦鲤,比人还精贵,吃得鱼食一小盒都抵得上平常百姓家半年的伙食。婆子一面去了一小碟鱼食出来,一面心里嘀嘀咕咕。端着鱼食托盘正走到门前,婆子想了想又退了回屋里去,将怀里捂得滚烫的一锭银子给掏出来。
仔细地藏好了,端着托盘去水榭送鱼食。
太子其实也是心血来潮,等婆子一碟子鱼食送来,他又没了喂鱼的兴致。半倚在亭台栏杆上,便又随意地问起了周博雅此次科举取士。水榭四周的厚帘幕放下来,中央放着一个火盆,此时已经点燃了,逼仄的空间暖洋洋的。
那婆子退下之时,瞥了眼中央烧得旺盛的火盆,小绿豆眼闪闪烁烁。不过周公子与太子谈正事儿,没人注意到她神情不对。
“父皇这两年身子每况愈下,越发多疑了……”
太子地位看似尊崇,其实也是如履薄冰。哪怕如今代为监国,他的处境也没有想象中优越,“老二也不知收了谁的指点。年前还嚣张得不可一世,如今倒是到哪儿都一幅好儿子嘴脸……哼,几个兄弟当众就属他最孝顺!”
“殿下计较这些作甚?”
周博雅端坐在栏杆的另一边,神情淡淡的,“二殿下既然如此有孝心是好事,为人子女孝顺是本分。正巧陛下这两年身子时好时坏,时常卧病在床一个月两个月。若再有下一次,殿下大可安排二殿下不必公干,专心为陛下侍疾。”
赵宥鸣闻言一愣,转而乐了,“博雅说得对,既然老二这么孝顺,孤应当成全他才是!”
周博雅牵了牵嘴角,觉得这炭火似乎烧得有些太旺了些,哄得人都发热了起来。他抬头瞥了眼一旁的太子,见赵宥鸣神清气爽,似乎丁点儿不觉得热。不知何时又端起了鱼食,正抓了一把鱼食饶有兴致地往下洒。
……罢了,兴许今日衣裳有些厚。
周公子掀开了帘幕,正准备将帘幕挂到钩子上,水榭外突然落下来一个黑影。来人跪在地上,低声唤了声‘殿下’,是太子的贴身侍卫刘展。太子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