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竹见窦宏朗进屋, 怔了怔:“你不是在东屋么?”
窦宏朗笑携了练竹的手, 一齐在罗汉床上坐下。他深知家宅不合万事难, 既要抬举管平波,就得先与妻子通好气。遂,低声在练竹耳边如此这般的说了一回, 又甜言蜜语道:“都是为了咱们家,你放心,在我心里,再无人比的上你。此事还须得你来办,她记你的好, 比记我的强。到底是你在家中时日长,须得有个正妻的威严体面, 方好理事。也正好借着此事,倘或胡三娘要闹, 你只管弹压,我再帮你立立威,再没有不妥的。”
练竹心中一暖,眼睛一阵阵发酸,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窦宏朗把妻子搂在怀里, 柔声道:“我知你的心,你亦知我的心。今日平波提醒了我, 我满心盼你生个儿子, 可万一生不出, 就抱一个来养。从今往后, 再不去平波与三娘处,余下的丫头,谁先生了,就给笔丰厚的嫁妆,择个好人家发嫁了,也不枉认得一场。”
练竹眼中落下泪来,哽咽道:“此生嫁了你,便是此刻死了也甘愿。只我对不住你,那孩子……”说着,想起流掉的孩儿,泣不成声。
窦宏朗轻拍着妻子的胳膊,细细安慰。他与练竹夫妻十几载,少有红脸的时候,感情自是不差。方才那话亦算真心,练竹从来识大体,不乱吃飞醋,怎怨得人爱?似今日这般厚待管平波的话,寻常女子必闹个天翻地覆,唯有练竹,一心待他。十几年,石头都焐热了,何况人心。
夫妻两个说着悄悄话,珊瑚掀起一角帘子看了一眼,又退了出去。堂屋里管平波坐在八仙桌前吃泡螺,雪雁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分明都滚到床上了,竟不成事,岂有此理!堂屋不好说私房话,终是憋了一句:“你就知道吃!”说毕,气的一甩帘子出去了。
回到西厢,雪雁抓着陆观颐道:“好姑娘,怕只有你的话她还听两句,你怎么都得劝劝她,成日见憨吃憨玩,打架斗殴,将来的日子怎么过?”
陆观颐奇道:“怎么了?”
雪雁气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急急道:“还有什么?跟老爷在床上滚了一圈,她清清白白的把人送去了西屋,趴在堂屋里的桌上吃紫鹃搁在桌上的泡螺。咱家又不少她一口吃的!”
一院子通没有多大,管平波被拖进房,陆观颐忙避到自己屋里,此刻听见雪雁诉说,也是目瞪口呆。
“姑娘是不知道,她往日就总混说,道是我生了,算我们两个的。我不是不舍得,可我得下的出来啊!”雪雁眼圈一红,“这么多年了,男人经的不少,一次都没有过。我只怕为难,她还不当回事。家里哪个不虎视眈眈,这家里,终究是要有儿子才站的住。”
陆观颐默默的递了块帕子给雪雁,心道,你是白费心,那货根本就不打算靠男人活。看雪雁满心替管平波打算,叹道:“别哭了,她心里有数。”
雪雁抱怨道:“哪里有数了?没见过把男人往外推的!”
陆观颐笑道:“你觉着她伶俐还是你伶俐?”
雪雁怔了怔。
陆观颐替雪雁擦着泪道:“她比我们都强,我们听她的就是。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你哭一场。她倘或是个只顾男人、生育的女人,哪还有心情疼顾我们呢?我知道你是心疼她,可疼人得疼到点子上。你一劲儿替她操持,挣来的东西都不是她想要的,反倒损你们的情分。她对我有救命之恩,我难道就不想报答?”说毕,温柔一笑,“她既爱吃,我便做些吃的与她。不是挺好的么?”
雪雁哑口无言。
陆观颐又笑:“这几日我皆跟着她在演武场处,有件事我想同你说,还没来得及。你针线上手脚快,替她多做几身粗布短打,不然不够使。日后要带的人只怕更多,我们早早预备好,省的到时候手忙脚乱。她如今得老太爷重用,便是为了她一身才学,家里都不会慢待她。窦家家风醇厚,既怜惜你我,自不会落下她。你若真有心,孩子分她一半的话记着就是。”说着眨眨眼,悄声道,“你实在不知怎么伺候她,就把她当你汉子。你家汉子当了要紧的伙计,你不替她高兴?”
雪雁好好的一个丫头,差点被陆观颐忽悠瘸了。越想越觉得管平波不似女子作为。傻乎乎的点点头,当真就拿起缝纫机,做起衣裳来。
陆观颐脸上露出迷之微笑,深深觉得自己真贤惠呐!
展眼到了除夕,窦家四处挂满了灯笼。男丁们皆在祠堂擦洗祭器,女人们则聚在厨房亲自下厨,做上供的菜品。说来此事算个体面,管平波被肖金桃拎到厨房,欲教她做菜。
管平波都穿来十五年了,前世再是大小姐,也早该学会了。何况前世她姐夫家是开酒楼的,往日在刘家坳没有机会,今日倒可乘机显摆,洗手就着材料做了个南瓜小点。南瓜味、南瓜形状的糯米团子,只有铜钱大小,端的是精致可爱。肖金桃捏起尝了一个,噗的笑出声来:“你就在个手巧上!”
练竹好奇,也尝了一个,笑个不住:“傻丫头你没放糖!”
众人想起管平波方才撸袖子的豪迈模样,笑做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