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最后的余晖照在鲍家山山顶上,清爽的晚风拂过大地,撩拨着满地的绿色,鸟群依旧躲在树荫里叽叽喳喳的叫着,宽敞的水泥马路延伸至中林村所有人家家门口。
张继承坐在自家打谷场上,拿着一把斧头,将父亲从柴房里拿出的木头劈成碎柴,张老汉将碎柴拾进背篼,背到草房整齐码好。
一群飞蝇围着一团牛粪飞舞,分解着牛粪里的有机物,牛羊借着一天里最后的光明努力将草吃进肚子里。因为牛和羊是不填夜草的,所以,他们在白天尽可能多的将草食咽进肚子里,晚上再将草返到嘴里细细咀嚼消化。
夜幕降临,中林村被一片黑色包裹,时不时还有人声从远处传来,吃过晚饭后,张继承早早就睡下了。农村人一般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规律而简单,唯一能够让他们担心忧虑的就是庄稼的长势和天气变化。
“今年的菜子长的好,要是一直这样下去,今年肯定能有好收成,明天我俩再去打一次药”王桂香细声说道。
“嗯,知道了,早些睡吧!”张继承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句就睡着了。
夜色温柔,宁静而平和,王桂香关上灯,听着丈夫的鼾声回想起白天她从刘洋母亲那里听来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些不太畅快,有种温热的气息不由自主地流经心田,鼻子里酸酸的,按理说,这么些年来,她只关心自己家的事,别人家的事情,无论大小,她从来就不会在意,永远和他们保持着距离。然而今天,她却替刘洋感到惋惜,心里隐隐作痛。
时令虽说已是盛夏,却因连续降雨导致中林村的深夜有些冰冷异常,盖着厚厚的棉被也挡不住空气中弥漫着的冷气。窗户外面,树影晃动,明月高悬,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所有积压在心底,迟迟不愿倾诉的心事一股脑全部浮现。
王桂香隐隐觉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生命都是可悲而痛苦的,那些看似幸福的笑容背后只是人们不动声色的伪装表演,心里的沉痛也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可那又能如何?有些东西是不能共享的,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独自消化。
刘洋的身影从白天开始就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越来越清楚。那个美丽可爱的女子,善良体贴,总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她和自己的孩子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可自己从没想过去了解她,因为,在她心里,除了家里人其他的人都是可有可无的,她也不在乎别人的活法,准确点说是她不愿看到别人活的比自己好,因此,她把所有人都拒之门外。然而,人是会变得,变得感性,变得多情,她自己也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一点没有察觉,或许是从张艳蓉离世的那天开始的,又或是别的什么时候,总之,她的心里也有了别人的位置,她开始替别人着想。
刘一根半躺在炕上,看着窗外南山清晰的轮廓,他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快一年了,他自出事瘫痪之后,就再也没有上过南山。或许,这辈子再不会有那个机会了。眼前这座山丘,自己曾无数次登上顶,坐在顶上,看着山脚下的村子,那时候,他从未认真地去看过这个村子的角角落落,也只是那么漫无目的的坐一会儿而已,以至于他现在根本想不起来自己从山顶往下看时的感觉,甚至连村子的轮廓都记不大清楚了。
人总是将轻易得到的东西看成是理所应当,不加珍惜。年少时,追逐梦想,总想着轰轰烈烈,要做出一番事业,将身边最美好的一切轻易忽略,回首时,才发现那些原本就存在的,毫不费力就能拥有的才是最能触动人心的,可再也回不去了。
泪水模糊了双眼,他忘了去擦拭,就那么任它肆意流淌,冰凉刺骨。
刘一根就那样盯着窗外的夜空,看着月亮缓缓从南山山顶移动到南山和西山中间的沟壑里。寂静的夜色里,他听到了从旁边被窝里传来的妻子的哭声,虽然,妻子尽力压制着,可还是发出来声音。刘一根知道妻子为什么哭,所以,他也没去打扰。行动虽然受了限制,可他的脑子还清楚,他的眼睛也还能看的见。妻子以为不跟自己说就能瞒得住,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不漏风的墙,装出来的恩爱不可能没有破绽。
上一次刘洋夫妇回娘家,他就看出来了,刘洋的脸上多了一层不快,虽然她极力掩饰,可还是没逃过刘一根的眼睛。女儿是自己的女儿,她心里想什么,怎么瞒的过父母。可是,事已至此,他们做父母的除了替女儿难过,别无他法。如果横加干涉,到时候只能委屈了女儿,于事无补。
中林村沉寂在青墨色的夜空里,灯火相继熄灭,多少人拖着疲惫的身躯进入梦乡,又有多少人彻夜不眠,独自思量,泪眼婆娑。
刘四和夫妇心里的疙瘩终于解开了,他们考虑了很久,都没想到怎么和大哥说英子和刘老师的事,昨天大哥几句话轻描淡写,根本就没有要向他们兴师问罪的意思。
“明天我想把英子拿来的那二斤茶叶给大哥送去”刘四和趴在炕头,抽了一口烟,对妻子说。
“怎么?你舍得了?你不是说要等到过年的时候再喝吗?”妻子平躺着,笑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