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吉祥停好摩托车,用从家里带来的一条旧毛毯盖住摩托车油箱,下去查看昨天众人挖的渠道,并用铁掀把量着沟渠深度,张老汉沿着那一道细长的沟渠往里走去,刨撅刨过的痕迹清晰可见,沟渠里还隐隐可见从地底下渗出的水。
这时太阳虽已升的很高,空气里还是有一丝丝冰冷。
张老汉就那样沿着沟渠一直往源头走,就像努力在寻找自己生命的起点一样,随着他和刘吉祥的距离一点点拉开,他的身子也似从佝偻驼背的样子一下变得挺拔而健硕,就像他一下从一个年迈的老人变成了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汉子一般。
村里众人不久就到了,大家按照先前划分好的区域开始挖渠,铁掀和地上沙土撞在一起,发出叮铃哐啷的声音。
张继承到了施工现场四下看了看,并未发现父亲的身影,也不好开口询问,就自顾自地开始干活。
刘吉祥心里却想着其它的事情,儿子和儿媳的体检报告出来了,他们的身体都没有毛病,儿媳也没有怀孕的迹象。他寻思着抱养一个孩子,毕竟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现在他最关心的是如何开口和儿子夫妇俩提这件事。儿子不用多说,肯定会听自己的话,他就怕说出这件事情后儿媳会想不开,万一再因为这件事闹出什么来他就更加抬不起头来。因为抱养孩子就是向儿媳挑明了她不能生的这个事实,生孩子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是清楚的,所以,这件事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能盲目说出来的,此时,他正为此事发愁。
儿子刘满多去省城铁路货运站卸货,现在不在家,他又不能直接跟儿媳说这种事,可是,他已经打听好了妹妹婆家所在的那个村子里有户人家的儿媳妇马上就要生了,因为家里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上面查的也比较严,所以他们并不想要这个孩子。他让自己的外甥找人家商量商量,可不可以让自己家抱养,今晚回去就会有结果了,这件事到目前为止,她还瞒着家里人,只要外甥那边一说定他就得告诉家里人,也必须得征求儿子儿媳的意见,所以,此刻最当紧的事情是让儿子赶紧回家。
中午时分,在工地上忙活的刘吉祥接到通知,说是他们村十几年前因为种罂粟而被抓的刘福寿刑满释放了,让他注意此人今后的生活状态,不可再做违法的事。
这刘福寿是他的亲弟弟,也就是二柱他爹。此刻二柱和他娘以及媳妇儿正在分给自己的那段卖力地挖渠。
“二柱,你来一下”刘吉祥将侄子叫到一边。
“啥事?大伯”二柱用衣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问刘吉祥。
“刚才镇上派出所打电话来,说是你爹放出来了,你先回家瞧瞧,让他暂时先在家里待着,不要到处乱跑”刘吉祥小声说。
“我不去”二柱气冲冲地说。
“你这孩子,他可是你亲爹啊”
“我没有爹,我爹早就死了”二柱说着又返回工地。
刘福寿在二柱十几岁的时候就被抓了,这些年,他们都把他给忘了。他们一家人心里,父亲就是个犯人,他的所作所为不但让这个家庭破裂了,也把他们钉上了耻辱柱。刘二柱痛恨父亲,恨他只顾自己的利益,从来就没有为自己和母亲着想过,他的眼里只有钱,根本就没有亲情,所以,他早就当他已经死了,别人也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他的父亲。
自他被抓后,母子二人受尽了别人的冷眼和责骂。虽然这些年人们表面上对他们很和善,可是,他还是会听到一些关于父亲的言论,人们也会有意无意地将父亲的过错归咎于他们母子身上,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出来。
他们经过十几年的时间,好不容易才从父亲被人诟病的阴影中走出来。而此刻,他又要回来,这不是又把他们母子往火坑里推吗?
这些年,母亲一个人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可她硬是让这个被父亲毁于一旦的家庭重现活了过来,四年前又给自己娶了媳妇。现在的这个家早已没有了父亲的痕迹,也容不下那个自己本该叫做父亲的男人。
“二柱,怎么啦?”母亲不安地看着儿子。
“没事儿,干活吧”二柱用刨撅一下一下狠狠地刨着,仿佛将对父亲的恨意全部灌注在了刨撅上,发泄在地里。
母亲知道二柱这孩子的脾气,只要他不愿意说,别人是问不出来的,所以,她也不去追问,而是跑到刘吉祥跟前问道:“大哥,啥事儿啊?二柱这孩子怎么了?”
“那个,福寿放出来了”
“那他……要回来吗?”
“不晓得,我就是怕他回来后再惹出啥事情来,想让二柱去看看,唉,这孩子还抓着气哩”刘吉祥摇着头。
“我跟他说,孩子就是转不过弯来,慢慢就会接受的”
“行,你就好好跟他说说,别逼孩子”
“那我过去了”
她明白儿子气不过的是父亲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他固执地认为这个家前些年的困难处境都是父亲一手造成的。可是,他不知道的是父亲当年所做的一切无非就是想让这个家的生活过得好一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