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刘看山接到通知,要他九月初三去参加制科考试。
制科考试是唐宋时期的一种特殊考试,举行次数极少。而皇帝这次举行制科考试,意义不言自明。
随着通知发下来的,还有几本礼部印发的小册子---刘看山见过很多这样的小册子,但从没见过这么精致的。显然,打下了阿瓦,朝廷有钱用好纸,印好字啦。
四本光鲜不少的小册子上,分别用俗体字从左到右写着《新旧缅文日常用语》《平面几何》《简明中国历史》《临时通法》四个标题,同之前科举的四书五经完全不同。
而在这四本之外,还有一张用了印玺的纸,上面用蝇头小楷写了一段皇帝敕语:“唐重诗赋,宋重经义,本朝重八股。诗赋于治国无用,经义则限于教条,本朝八股虽扫前二者之弊端,但终难考校官吏治政之才。值此国家危亡之际,朕便宜行事,采四样作为考题:治理缅人,须懂缅文,否则不能通其意;算术几何,治政之器,无此二者不能知其人口田亩;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不通历史,何以明得失?不懂律令,何以治刑名?愿诸考生能明朕意!”
刘看山简单扫了一眼,便关上房门开始仔细研究起来。
“论四书五经,吾虽也寒窗苦读过,但恐不如内地一童生,而此物对何人都是新认识的,吾若能抓住机会,或可金榜题名,由吏为官!”
……
在刘看山准备挑灯夜战的时候,一些人拿着同样的物品在阿瓦城的某个角落大声鼓噪;得益于朝廷从方圆几里的中兴搬家到了几十里的阿瓦城,他们这些缓则也终于有个大宅子鼓噪啦。
可是,他们怎么会意识到,自己的缓则条件都是皇帝英明领导,明军将士用命创造出来的呢?
“诸公请看!这些便是此次制科考试的内容。”坐在上首的一人将包裹打开,将书籍和纸条传看给个人。
一些人拿到了书就打算往上吐口水,另一些人则试图撕书,想到还要给他人传看才没有真的那么做。
“既无四书,也无五经;制科考试乃唐宋之制,唐重诗赋,宋重经义,此次考试诗赋经义也皆不考。真是有辱斯文!”
人堆中冒出一个愤世嫉俗的声音。大家都同样是走科举独木桥上来的官员,自然对此深有同感。顿时,屋内“义愤填膺”的声音就快要把房顶掀了。
“陛下一定是受了奸人蒙蔽!”
“此举断不可行,人心向背在此一举!”
有人愤怒的表示抗争。
“可是陛下也令吾等参加考试啊,若是没过,就不再用吾等了!”
“啊?”一些人还沉浸在“皇帝如果让他们卷铺盖滚蛋就无人可用”的美好幻想之中,却很不幸的发现,这个肥皂泡,竟然……破了?
“一群不懂诗书,不知礼数之辈,如何能治理国家?”
“此乃以法为教,以吏为师,暴秦之举!”
说这话的人倒没有睁眼说瞎话,在他的意识里,只要有道学为指导思想,世界上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如果没有迎刃而解,那么一定不是道学的问题,而是执行者不遵守道学的问题---也就是所谓“奸臣”。
地震,火灾,天启核爆炸,旱灾,水灾,小冰河期,全都是奸臣当道。
至于为什么换下奸臣的总是奸臣,就不是他能够想到的事情了。
主持这次密会的国舅王维恭还算脑子清醒:“诸位静一静,咱们都知道这个道理,可是陛下不清楚,没用啊!”
“吾曾听说,陛下要将缅甸分为六府三十六县。数百吏员便可执掌阿瓦一下,而且,陛下还有打算所谓简革官制的想法:把六部的规模缩小到现在的一半以内。这样,最少只需要四百名小吏就能够替代吾等所居之官!”
“而陛下已经在晋王军中前后至少选拔了两百余人,中兴本就有近百小吏,又从那些商贾之家挑选了数十名子弟…再加上朝中一些趋炎附势之辈,吾等休矣!”
经过这样一番简要的分析,众人对局势明晰起来,可不利的局势明晰起来只能够带来沮丧罢了,起先义愤填膺的声音立刻变成了唉声叹气。
看到情势不妙,在咒水之难之前开赌场的王维恭喃喃地说:“既然诸公都说朝中有奸臣,那么到底谁是奸臣呢?”
这是一个极具争议的问题:因为,皇帝前段时间,是几乎对所有文臣开炮的。他们又不敢直接攻击武将---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所以立刻就分化成了两派观点:一种认为那天的猪队友杨在是奸臣,另一种则认为李国泰,杨强益等内官才是奸臣。
当然,也有脑壳被雷劈了说晋王李定国的,不过这种人刚一说话就被王维恭安排的喷子们堵上了嘴。
认为杨在是奸臣的一方表示:“那天杨在表面上站在俺们一边,可做的事情简直是皇上瞌睡了,就给他送枕头!那问的都是什么弱智问题?要是吾去问,肯定比他那几个问题复杂多了!”
此所谓站着说话不腰疼,自己一无所知还敢考校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