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飛機在控制中心的引導下平穩地降落,又一架飛機呼嘯著升空。除了天氣特別惡劣的時候,a市的機場一直處于這種特別繁忙的狀況中。
又一波游客圍在行李傳送帶旁邊,看其中某些人緊張的神情,仿佛萬一沒有及時抓住自己的行李箱,下一秒箱子就會被烈火吞噬似的。也有人行裝簡單,隨身拎著一個手提箱,上飛機也不需要寄存,下飛機後可以直接離開。
但還有更簡單的——除了口袋里的幾張卡和現鈔以外,渾身上下別無長物,深色的墨鏡擋住了他的臉,但挺拔的身材看起來十分醒目。
容遠其實並不喜歡墨鏡,總覺得視野受到了很大的局限,而且眼前所見失真度很高。但如今“容博士”在糖國家喻戶曉,被人看出他們“長相相似”,哪怕並不會被當成同一個人,也有造成困擾的可能性。
a市夏季的氣候一向悶熱潮濕,剛走出機場,滾滾的熱浪便迎面撲來。同時撲過來的,還有大小旅店的名片、各種旅游社親子團著名景點等地方的傳單、去往附近幾個城市的空調大巴、衣著破舊但還算干淨的乞丐、租房信息……以及各種奇葩。
他看到身著古裝自稱是無意中穿越到現代的柔弱美女,看到面容姣好身材適中的年輕男女堂而皇之舉著“求包?養”、“求一夜?情”之類的牌子站在路邊,看到用特效化妝技巧把自己畫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走來走去似乎在宣傳什麼游戲,看到情侶在機場門口抱成一團哭得死去活來宛如生離死別,看到有人突然歇斯底里大喊大叫地忽然開始亂跑而機場卻應對地十分迅速仿佛已經習以為常,還看到許多僧道尼姑傳教士修女喇嘛等穿著各種宗教服裝的人發傳單拉人入教,最奇葩的是還真的有很多人在認真傾听並詢問他們什麼,有些人說著說著還會突然哭起來。
饒是容遠神經如鐵,看到這樣異常的情形還是覺得有些發毛,感覺自己似乎掉進了一個畫風不太對的異常世界。他幾乎是繃著神經避開了那個看起來有精神病的家伙,花費了比正常多一倍的時間才到達打車的地方,然後經過數分鐘的等候,順利地打了一輛出租車。
出租車司機是個沉默的人,除了詢問目的地以外並沒有交談的興致,眉眼看起來還有些凶悍。比起踫到一個聒噪的司機,這樣的態度讓容遠更覺得舒服。他坐在副駕駛座位上,側頭從窗戶中看著這個城市四年中的變化,跟自己記憶中的模樣一一對應。
居住其中的人,或許很難感受到那種變化,甚至會覺得自己所住的城市十年如一日地沒有變化。但放在離家已久的游子眼中,種種改變卻是那樣明顯,讓人幾乎覺得這並不是同一個地方了。
道路變了,路邊熟悉的建築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高大的陌生的高樓;曾經常常光顧的小店被推平,原址已經變成了一座大型購物中心的停車場;連路燈和公交站的模樣都變得跟以前不同,綠化帶灌木也不是以前的樣子,大變樣的公交車讓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刷卡;路邊廣告牌上展示笑容和美貌的明星是他從來沒有見過也沒有听過的人;正在宣傳的電影是系列第三部,但他走時第一部才剛剛傳出要拍攝的消息;更不用說那些似乎很火爆的游戲和商品,不問諾亞他都不知道那些是什麼。
熟悉和陌生的場景交錯出現,星際旅行帶來的時間差效應第一次這麼鮮明地展現在他眼前,甚至讓人眩暈。
容遠閉了閉眼楮。
恰好出租車在一個紅燈前面停下來。為了省油,司機並沒有開空調,而是打開了兩邊的窗戶。停車的時候,容遠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掠過車窗落在他腿上。他睜開眼楮,原來是一個看上去才十幾歲的小和尚趁著車停眼明手快地把一張紙片從窗外射進來。容遠拿起紙片一看,是一張寫滿不明所以的詞匯、似乎很有哲理又似乎只是在說夢話的傳單,最終目的還是很明確的,就是勸人布施、佛會保佑你一類的話。
“唰”地一下紙張被奪取。司機將其唰唰唰撕成好幾片扔出去,這還不解氣,又暴怒地沖出車,跑了幾百米抓住那個小和尚扇了兩個耳光,大吼大叫一通,然後將人抓進車里。
這期間,被這失去司機的出租車堵在路上的車輛非但沒有按喇叭催促,反而有人大聲叫好,甚至有人鼓掌助威。
容遠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懂這個世界了。
鼻青臉腫的小和尚被司機塞進後座,司機怒氣沖沖地回到駕駛座,看到容遠這個乘客才神色尷尬地努力平靜下來,從牙縫里擠出一句︰“我兒子。”
容遠了然,在這個多半家庭都是獨生子女的社會里,沒有誰希望自己的兒子剃度出家,並且還不上學在大馬路上發傳單。
但司機的憤怒點顯然和容遠想得有點不一樣,他惱火地拍了一下方向盤,罵道︰“都怪那群該死的外星人!”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