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怕是曾經不經意中所看到的一個場面,听到的一句閑聊,都會深深地埋在記憶中,當你需要的時候隨時都能一絲不差地提取出來,而且能將那些仿佛毫無關聯的記憶碎片中串聯起來,哪怕只有一個提示,也能逐漸拼湊出真相。
容遠陷入恍惚中,他的眼前,仿佛忽然閃過許多畫面——
偽裝成人類的章魚在火車站倉皇逃跑,“砰砰砰”幾聲槍響,地上留下藍色的血液……帕寇嫌棄地說︰“這顆星球上的人,特別特別地弱!特別容易死!”……一上飛船,帕寇就先進了休眠艙,之後也有一大半的時間都在休眠……在穿越蟲洞之前,在沒有進入營養艙的時候,帕寇渾身冒血,十分可怖,在他旁邊的容遠卻還好……頭顱上,參差不齊的撕咬痕跡……互相吞噬的生化獸……
轟然之間,腦海中像是劈過一道驚雷,容遠什麼都明白了。
在地球上,帕寇受傷的那一次,容遠後來沒有在他身上看到傷口,便以為他自愈了。當時他對這個外星章魚也並不在意,因此從沒有多問過。但實際上,傷口或許愈合了,但在缺乏足夠醫療條件的情況下卻不可能完全治愈,因為地球是一個充滿細菌和寄生蟲的環境,在受傷的那一刻,他肯定被感染了。
想想也是,哪怕是“生物集合體”的人類在受到創傷的時候都很容易被感染,更何況是從沒有在這種環境中生存過的外星人呢?地球上所有的食物、呼吸的空氣、清澈的飲水,對帕寇這種體內基本相當于“無菌環境”的生物來說應該都是充滿毒性的,但這些東西他大概還可以憑借胃酸之類的消化掉,畢竟航行宇宙的生物必然需要比單一環境中生存的人類更強大的適應能力。但直接侵入血肉的寄生蟲卻不是那麼容易去除的。
或許在它大大咧咧說說笑笑的時候,一直在忍耐體內正被異種生物侵蝕的痛楚。
所以在穿越蟲洞之前,容遠還只是覺得不舒服,帕寇卻已經開始全身噴血了。那時候他並沒有多想,只以為軟體動物的體表防御力還是要比人類差一點,卻沒有想過曾經那麼嫌棄人類有多麼脆弱的帕寇怎麼可能比人類更脆弱?而且比丘星人是從深海中走出來的生物,深海的海底有著比地面高得多的壓強,必然會造成深海生物有著更加適應高壓環境的細胞機制和體內壓強,怎麼會因為一點引力拉扯就變成那個樣子?想必那時候,它的身體防御機制已經被寄生蟲破壞地極為嚴重了。
所以他才早早做好各種準備,讓容遠在沒有他幫助的情況下也能迅了解並適應星際聯盟,做好了讓容遠接手的打算,因為他知道自己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在之後的路上容遠就會失去一個可靠的指引。
所以他才直奔比丘星,急著要取回秘藏盒。
所以他沒有想辦法等待救援或者自救,而是毫不猶豫用自己的一命換取艾米瑞達的自由。
所以……這些曾經分食了那個比丘星人的野獸們,同樣被這些小小的、根本不會被它們注意的蟲子寄生。看得出來這些生化獸都經歷了殘酷的改造和實驗,也許它們也曾經是強悍聰明的智慧生物,但現在只是憑借原始本能根據命令廝殺捕食的怪物。或許是改造它們的射線、或許是注射到它們體內的藥物、也或許是外星球與地球截然不同的環境,總之寄寓在其體內的不起眼的寄生蟲們在這個過程中生了巨大的變化,幾乎變成了另一種生物。生化獸的血肉為它們的進化和繁衍提供了溫床,這些野獸相互吞噬的習慣又讓它們更加壯大不斷傳播感染,然後在育成熟的時候將寄生體完全吞噬,破肉而出!
期間,或許也有生化獸感受到身體的不適,比如嘔吐、乏力、腹瀉、反應遲鈍等等,但一來它們無法言語,不能把自己身上的各種癥狀準確地表述出來,也沒有專門的醫生能為他們檢查診治,適者生存、或者說強者才能生存本來就是博士為它們定下的規則;二來,野獸的本能就是要掩蓋自己的虛弱,越難受的時候越要表現得更加強悍,這樣才不會被其它敵人看出自己的病弱趁虛而入,當它們完全無法掩蓋的時候,就是被同伙分食的時候。
過去的一幕幕不合理之處現在都有了解釋,容遠甚至覺得一陣暈眩。想到當前的情況,他狠狠咬了下舌頭,劇痛讓他的眼神恢復了清明。
不知道這種變異鉤蟲的作是不是有什麼呼應感染的能力,十幾只寄生獸眨眼之間就全都被吞噬干淨。變異鉤蟲似乎也沒有在真空中存活太長時間的能力,也或許是育到盡頭已經完成了繁衍的使命,總之在鑽出血肉之後,變異鉤蟲暴露在真空中,很快就全都變得僵硬干癟,身體也變成灰白色,好像一粒粒不起眼的小石頭。
而在容遠面前,只剩下博士一個人,另一台機甲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
原來羅多見勢不妙,自己偷偷摸摸地溜了。博士雖然看到了,卻既沒有挽留也沒有憤怒,好像對這一幕早有預料,平靜地目送著那台機甲倉皇逃走,奔向通往聯盟的蟲洞。
他收回視線,看向生化獸的殘骸,微微閉上眼楮。
容遠想到的東西,他也想到了。不過因為他身體比較脆弱,除了營養液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