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编夫人抬头看着他伤感说道:“我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难道我还非要逼女儿今天就要如何。我只是觉得她这些年受了太多苦。做母亲的总觉得伤心愧疚。尤其是看她如今这小模样便忍不住流泪。”
柳编微异问道:“她又如何了。”
“静岷园里给她住的小楼。本來就配着四大四小八个佣人。谁知道先前我去时。发现那个八个丫头都被女儿给赶了出來。进楼一问。你猜女儿怎么说。她竟说这些年只习惯服侍人。不习惯被人服侍。”
柳编夫人说着说着眼睛又流了下來。看着堂主说道:“你说这让我这个做母亲的听着心里有何感受。而且你也不要瞒我。我知道昨儿你迟疑那刻是为什么。你不就是担心杨豆蔻想要拉拢清梦斋。所以不想让女儿与她那个杀千刀的秦杰完全断裂关系。”
柳编想着先前管家私下里的观察回话。对张楚楚的观感也更好了几分。这个多年未见的女儿虽说不怎么爱说话。似乎有些不讨喜。但实际上平静可人。教养极好。
他点头捋须。想着杨豆蔻的交待。沉默片刻后说道:“毕竟是你我的亲骨肉。无论杨豆蔻做何想法。她都不会再离开我们身边。放心吧。”
便在此时。柳编别墅外街上忽然传來急骤的蹄声。清梦斋距离大门处极远。但此时夜深人静。这道蹄声竟显得那般清晰。甚至有些惊心动魄。
柳编堂主微微蹙眉。站起身來望向书房外。
随着密集的脚步声。柳编别墅管事恭恭敬敬带着一位男人进入了书房。
柳编看着那名男人容颜。眉头蹙的更深了些。挥手摒退所有下人。亲自斟了杯茶递到那名男人身前。张了张嘴却沒有说话。
书房里一片安静。
柳编以为是杨豆蔻询问女儿自清梦斋归來一事。在腹中想了诸多说辞。然而还沒有等他开口。那位男人却是微笑说道:“柳堂主。是天哥的旨意。”
柳编先是恍然大悟。接着便是疑惑不解。如今來天道盟风调雨顺。极少有这等深夜急旨之事。即便是边境有事。按道理天哥也不可能派人來召自己。
男人沒有给柳编更多思考的时间。轻声说道:“天哥知晓您父女重逢的喜事。很是高兴。明日大概便有相关旨意下來。今夜先來给大人道喜。”
道喜不用深夜前來。柳编知道这道旨意必然还有后话。
果然。男人继续说道:“只是张楚楚现如今是秦杰的女友。为防民间议论。天哥请堂主今夜先把她送回清梦斋。”
柳编面上隐然透出怒意。心想天哥这道旨意完全是乱命。哪里來的拆散骨肉逆人伦的道理。沉声说道:“我要面见天哥。”
男人似乎早已猜到他会有此反应。毫不惊讶。向前走了两步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道:“这是清梦斋斋主的意思。”
柳编大惊。不可置信问道:“斋主……回來了。”
男人感慨说道:“不错。斋主已经有很多年沒有对天哥传过话了。您应该很清楚他老人家难得说句话的份量。就算他老人家说要天哥把家给拆了。只怕天哥也只有真把家给拆了。谁让我们的天哥这辈子都把自己视作斋主的学生。从未有半分违逆。”
柳编犹豫。
柳编夫人在旁忽然颤声说道:“我已经失去她十几年了。我女儿不愿意离开。谁也别想把她从我身边再带走。”
柳编夫人不是高门大阀出身。而在天道盟。也正是这些民间最普通的人。他们的感情和是非观才会最朴素。也最坚定。
在这种朴素坚定的感情与是非观前。权力和力量往往会失去它们本來的魔力。无论是斋主还是于龙天。或许都要暂避一二。
男人微微一怔。对这位堂主夫人暗生敬意。和声说道:“夫人您误会了。这件事情当然首先要听张楚楚小姐自己的意思。天哥这道旨意只是让你们莫要拦阻。我想二位是不是能让张楚楚小姐出來听我说句话。”
柳编夫妇对望一眼。心想天哥既然是如此说法。自己确实不好再表现的过于强硬。便命人去静岷园看看张楚楚睡了沒有。
沒在清梦斋。张楚楚自然睡的不好。昨夜她便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帷帐上那些繁复美丽的花纹看了整整一夜。今夜她则是坐在窗边发呆。
她來到了书房。
男人只说了一句话。“秦杰受了重伤。”
张楚楚沉默片刻。然后转身走出书房。就像是沒有听到。
片刻后。她抱着自己的行囊走了回來。
她对着堂主夫妇行礼。低声说道:“我去看看。明天回來。“他好了我就回來。”
……
西城大酒店里的竹林被夜风拂着。像黑青色的海。像深秋的墨池里密集的水草。雁荡山的弟子们不知道白天秦杰师兄和大师姐之间说了些什么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各自的房间里香甜的入睡。
王雨珊沒有睡。她对着烛光。看着身前那些书帖。这些书帖都是白天的时候秦杰写的。墨迹已干却依然新鲜。仿佛还带着当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