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智深这一开口,事情大出定禅意外,颇为烦恼,道:“出家人,如何揽得此事?”
鲁智深道:“师兄差矣,渡人渡难,我佛正道,如何推脱?”
定禅脸色微变,道:“师兄教训得是。只是小寺力薄……”
鲁智深道:“常年收留倒是为难,他日送了朝廷养育院,也总强似跟着我,没头苍蝇似的为难。”
定禅却是为难,道:“师兄!非是老僧推辞,平日老僧只管功课,这等俗务另有监寺掌管,你便去与监寺分说如何?”
鲁智深道:“监寺便监寺,和尚不要戏耍洒家便好。”
当下鲁智深又去找监寺,那监寺大喇喇地,听智深说了事体,道:“你可知此事难办,白马寺便有百日之粮,分而食之,半减之下,能撑几日?”鲁智深道:“方丈都有法旨,你如何推脱?好教人失望。”
监寺道:“方丈如何知我等难处?便有水火,方丈也只念阿弥陀佛而已。”
鲁智深道:“你这监寺,真是古怪,可莫欺洒家不知,若没这些孩儿,你又如何向衙门请赏?这么一桩好事与你,你还推三阻四,亏那方丈还让你经济寺院。”
原来寺院本有解难救困之义,小者设立粥厂,大者舍药治病。既合佛家本义,又妥州府之责,还能防那公人官贪吏蚀,故州府常有银钱资给。五台山便有大锅数口,一锅便下得大米数担,是以鲁智深知晓,否则如何到白马寺相求安置群儿?监寺见他明白,也不多说,便带了两个执事僧人,同鲁智深去领群儿。
鲁智深回转,与群儿细细说了。都知鲁智深总不成将群儿带至东京,况百人百心,便是智深真有此意,也有人不愿去那人地两生之地。鲁智深走后,群儿也私下议论,都知智深心好,却无头脑,连那班主却还不如,跟着他连受了罪也叫不得苦,直是气闷。有两个还道:“在班练功虽苦,饭倒还是有的,也总强似如今每日几遍提心吊胆,不知能否饱肚。”
那监寺见群儿形状,又犯起嘀咕,怪鲁智深未曾说得明白。象那小七,年岁已长,待在寺中便已不妥,还有诸多残疾,执事照顾起来也多有不便。鲁智深且容他说去,待得监寺答应了,智深却又依依不舍,直又送到白马寺来。
一路上,群儿或前或后,七嘴八舌,还未到得白马寺,监寺已明白群儿俱各伶俐,却又暗喜。及到寺院,早有人听说此事,都围在山门前,一边观儿,一边对着鲁智深指指点点。
鲁智深也不理他,径到方丈面前,拜了几拜。转身之时,却听那监寺与方丈道:“可莫小看这帮孩儿,简直各有手段,金鸡独立,乌龙绞柱,上天入地,简直无所有能。今后有那要紧的施主来了,倒可演示一番。我仔细瞧了,便是那些在班的,也颇有些不及。”
方丈含糊应了,鲁智深却回转道:“如何刚刚离了牢笼,却又让孩儿进那什么班不班的?能救便救,给他一碗饭叫,便不能救,可也不能害人!”
方丈道:“师兄如此拘泥!佛生世人百相,各有造化!你觉得甜,他觉得酸,如何强作一样?便是师兄自己,当初在五台山时,便能想到大相国寺?再说你能照顾群儿一时,当不能照顾他一世。”
鲁智深一呆,无言以对。当下也不与那群儿招呼,斜背了行李,出得寺去,沿着运河旁边官道,直望西南而去。
鲁智深久居渭州西陲,山川物貌与河北毕竟不同。河北东路一马平川,商贾于路不绝,待人接物恳切有礼,虽粗豪不足,却也心平气和。出得永静军来,距离沧州已远,日近京东路,民风与沧州也异。更兼运河两岸市镇栉比,酒肆铺栈,车船担挑,终日不息,虽至晚而不衰,虽不比东京北京富贵,却也一片繁华景色。
鲁智深几日急行,过德州,故城,武城,每日畅饮一番,或寻风物景致,或于酒店饱睡,都极痛快。这日沿着运河,近午时分,来到恩州境内清河县。
鲁智深也不忙去寻住处,找了个酒店,上了二楼,唤小二取酒食来。那酒店正在运河边上,推窗望去,日头斜照水面之上,波光粼粼,船只往来穿梭,尽收眼底。近岸处一码头边还有十来艘小划子停着,船家就在岸边和人讨价,一尾尾鲜鱼活蹦乱跳地倒进鱼贩子的大篓中去。
鲁智深瞧着高兴,唤那小二道:“便去买尾鲜鱼来尝尝也好。”那小二道:“和尚真是好眼力,俺们酒楼鱼鲜最有名气,往来客官无有不知。要紧的就是刚出水的,便用这运河水烹治了,保管你汤也不剩。只是现在才叫,后厨还得忙活一阵,你且慢慢吃着酒等着。”
鲁智深也不以为意,趁那小二忙活之际,起身远眺,却见上水下水都有船只齐朝码头而来,有的吃水甚深,也有船帮高浮,到得码头,一只只列在码头左边空地处。船上并有人等捧着矮桌矮几上岸,沿岸摆了,后面来的,便去水边摆了,也都顺序井然。一桌挨着一桌,中间留着一片空地。
再等一会儿,各船中又有人将出牛肉烧鸡等物,置于桌上,众人也不上船,都于桌后坐地。鲁智深瞧着稀奇,惜乎楼上只有一个秀才模样的在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