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儿这才爬起,有两个实在幼小的,还是走不动,鲁智深只好扛在肩头,背着他走。好歹又再走了二三里,连鲁智深也觉得吃力起来,几十斤的禅杖常年拎着也没觉得多重,可扛着孩儿却觉得石块似的。鲁智深也不敢叫苦,怕那孩子学样,再赶起身可要费不少口舌。
便如此,有那多嘴孩儿没走两步便问:“大和尚,你说吃喝处还有多远?”鲁智深哪里知道多远,只好嘴上敷衍,脚下步子不停而已。
又行了个把时辰,也只行得七八里路,连鲁智深也觉得筋疲力尽,只得在路边歇了。鲁智深让小七带着两儿去村里买了些吃食拿回来,分给众儿吃了。智深胡乱吃了两个块干饼,摇摇腰间葫芦,不禁叹了口气。葫芦里酒早已喝干,鲁智深将葫芦掷在地上,待站起身来,顺手还是将葫芦捡了起来,重又系在腰间。
鲁智深道:“歇也歇了,快走吧。”群儿都抬起头看他,那小七道:“大和尚,还向何处去?”鲁智深道:“洒家自是去东京汴梁,为你等要寻个好去处方好。”
群儿却道:“此处便好,更不需再寻别处。”
鲁智深道:“这如何使得,你等若不安生,和尚哪能放心。”按鲁智深的意思最好是为群儿寻个班子,可这一路看来,也没见着哪个班子。其实智深也隐约觉得,便是真有班子,又如何安置得下这许多孩儿?
鲁智深正苦恼间,忽听一儿大叫:“和尚快来,小灵雀没气了!”鲁智深连忙赶过去,只见那个小灵雀双眼紧闭,动也不动。边上几个孩儿痛哭失声,鼻涕眼泪拖得好长。智深伸手去搭小灵雀的脉博,哪里还有半点跳动?竟是连身上也凉了。智深连忙问道:“如何便会这样?”有几个孩儿平时和小灵雀形影不离的,道:“昨天还好好的,早晨上路的时候就看她有些不对,许是累坏了。”
鲁智深也挺难过的,更不忍看小灵雀的伙伴悲痛欲绝的样子,便道:“既是这样,那便多歇半天,你们寻个地方,把她埋了罢。”孩子们东倒西歪,嘴里答应着,却没一个人有这力气。智深只好将小灵雀抱到一片高岗之上,出了好几身汗,好歹用禅杖砸出了坑来,唤那帮孩子道:“便来见她一面,葬了也罢。”
忽听得群儿哈哈大笑,那小灵雀也从地上一蹦而起,着实把鲁智深吓了一跳,一跤跌在土坑中,引得群儿更是笑得前俯后仰。那小七忍不住道:“这灵雀学过龟息法,上台时专门表演淹在水中,半个时辰也不用出来透气,台下怜她可怜,给钱便不吝惜,没想到你也上当了。”
鲁智深大怒:“洒家如此辛苦,如何这样瞒骗洒家?你等既如此机灵,看来亦不需洒家费心矣。”
小七也跟着厉责群儿,反过来扯住智深衣袖,哀求道:“只是苦累极矣,才不得不如此无赖,只求歇上一歇。大和尚若撇下吾等,只能反去求那金班主了。”众儿久在江湖,察言观色,当即跪倒一片,纷纷言道以后行止均以鲁智深为命,断不敢违。
鲁智深也是无法,当下按下此事不提,带从群儿上路。群儿也知过分,直走了十几里,虽疲累,也无人嚷叫。日头偏西时,终于来到青石镇。
在镇西头寻了个客店,问清后院还有三间房,十来个人都挤在炕上歇了。鲁智深只好让店家把饭开进房来,也没几个坐起来吃,饭菜倒剩了大半。
人一歇下,连鲁智深都觉得浑身散了架似的,更别说孩子们。铁头等几个身上有伤的,更不用说,那铁头伤在背上,连躺下也不能,只能趴着,两个女孩子捧着饭喂他吃了两口,铁头竟连嘴也懒得张了。
鲁智深寻思还是得找个郎中给他瞧瞧,当下吩咐小七几个年龄大些的照看着,自己到柜上问哪里有郎中。可巧这西街就有一个,名唤回春堂,既是药店,也能瞧病,坐堂的叫刘圣手。智深也不再问,直接便朝这回春堂来。
进得回春堂来,里面也没几个人,柜台后面有个伙计称药,门左首一张桌后坐着一个人,正在打瞌睡。智深顿了顿,问道:“敢问刘圣手可在?”
那人睁开眼来,见是个和尚,只点了点头,也未答话。智深又道:“还请先生……”那刘圣手坐直了身子,端起茶碗狠狠喝了一口,方道:“和尚红光满面,不知……”
鲁智深道:“请先生帮忙瞧个病症,对症的药也要些。”刘圣手摆手道:“和尚须得明白,药是不敢布施的,非是小让见死不救……”智深将出钱来,道:“瞧得好了,还有谢你的。”刘圣手叫伙计把钱收了,又道:“药钱是要另算的。”鲁智深道:“酒家理会得。”
那刘圣手还是慢吞吞的,问明智深要到何处,给何人瞧病,又问了症状如何,拣了些药包了,当下随鲁智深回到客店里来。
鲁智深领着刘圣手直接奔到后院,却见店主人站在门前,正朝房里窥视,见智深来,当即转过身来,问道:“和尚,你好大胆,从何处掠得这些孩儿?”智深哪有闲心跟他解说,道:“如何说掠得?又与你何干?”店主人忙道:“如何不相干?衙门三番五次晓谕了,凡有客人,都要问清何处来去,若有差池,便着落在小店身上。”